对于这类家庭纠纷,警察主要是调节,让许乐德赶紧把东西都撤走,要不然就以寻衅滋事罪和扰乱公共秩序罪论处,告诉她们想要家产就去法院打官司。
许乐德原本还想哭上七七四十九天,给老爹补个“风光大葬”,眼见是行不通,只得把摊子收了,那些纸扎的牛驴鸡狗都用车拉回去,以后别人家死人再接着卖,有几个碰坏的嚷着要王淑芝赔,王淑芝把唾沫喷了她满脸。
两边各回各家,请教明白人,准备走法律程序,大家纷纷散了。
柯暮霭和景云松也手拉手回镇上,买了菜,回家跟许乐阳一说,许乐阳叹了口气:“随他们闹去吧,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在这边好好过两天消停日子。”
择菜的时候,景云松偷偷问柯暮霭:“木木,小舅会不会生你的气啊?”
柯暮霭笑着说:“小舅怎么可能生我的气。”他看许乐阳在外面收拾鱼,小声说,“我大舅和我小舅都是面上软和,心里头的注意都准着呢。我大舅是完全放手,把家里家外的事全都交给媳妇,他知道我大舅妈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那个家,所以乐得不操心,凡事他都示好,今天说要给张家一把菜,明天说要帮李家一天工,然后我大舅妈出来背着骂名,他是把面子都挣去了。”
景云松不敢置信:“我们那天去的时候,他对咱们挺和蔼的啊,我看着挺好的。”
“你看我去他家他张罗着要给我做饭,那是知道我大舅妈在家,我肯定吃不到嘴,长这么大,他没说偷着给我过一分钱,自从我姥姥卧床之后,我和妈也没在那院里吃过一碗饭。”
景云松目瞪口呆:“那咱们小舅……不会也……”
“小舅心里也是有谱的。”柯暮霭点头,“不过他过去一直未成年,上头又有我姥压着,他是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原来上班挣的钱都要交家的,前年经过一番抗争,变成只交家一半,这回我大舅妈把雪糕厂的活给他闹黄了,他还要去城里打工,要不是放不下我,他早就走了。我小舅啊,就是心好,我这些亲人里面,他是对我最好的。”
当天晚上,柯暮霭下厨,做了四个菜,红烧鲤鱼,木须肉,麻婆豆腐,烧茄子,还有一大碗蛋花汤,三人围桌而坐,拿着汽水当酒:“为了咱们美好的明天,干杯!”
第二天早上,柯暮霭起来的时候,就看见许乐阳满头大汗,刚刚运动完,来到井边上,脱掉背心,提起一桶水举过头顶。
“哗!”水花四溅,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匀称的身体向下滚落。
景云松一边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边走出来,打着哈欠问:“木木你看什么呢?”
柯暮霭抱着肩膀:“看我小舅呗,松松你看我小舅帅不帅?”
“帅不帅?”景云松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随即点头,“帅!”
两个小孩子背上书包去上学,许乐阳锁好门,先骑车到镇上,批发一箱子雪糕,到各个村里去卖,北到草亭镇,南到白塔镇,一县三镇二十八村,上坡下坡,趟水过河,一天要走两遍,上午一遍下午一遍,晚上回家把钱从兜子里倒在炕上,全是一分、二分的零钱,让柯暮霭和景云松帮他数出来,分类放在一起,够一百张就用纸条裹成一摞,拿到信用社去换成整钱收起来。
他虽然年轻,但这么长时间地骑车,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每天回来把钱兜子一扔就躺在炕上,趴到柯暮霭把饭端上来才能起来,去外面冲澡吃饭,然后倒头就睡。
柯暮霭心疼他:“小舅,你不别这么拼死拼活的干啊,我上……可是听说过,有人总骑自行车,累出腰间盘突出的,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要是累倒了,你挣得那点钱都不够看病的。”
许乐阳趴在炕上叹气:“我就寻思吧,得尽快把你和松松的学费挣出来,这样才能踏实,听你说你爹的情况,手里的钱已经是败光了的,我最近听人说他张罗要卖大哥大呢,过去你的学费都是你妈凑的,有时候还要来找我借,你爸根本不管不问的,现在这种情况,就更不能管你们了。”
景云松听了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小舅我的学费你不用担心,我妈会帮我弄的。”说完看了看柯暮霭,又补了一句,“还有木木的。”
许乐阳轻轻摇了摇头:“你妈那人我没见过,不过柯永利我是最熟的,你妈就算手里有私房钱,柯永利也宁可强要去吃喝嫖赌,也不会同意给你们拿去上学,就这着吧,我这两天也感觉腰疼,每天晚上想要折了似的,不过还能坚持,等把学费攒够了,就轻省轻省,少跑点地方……”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睡着了。
景云松担心地问柯暮霭:“你爸不会真的不让我们俩上学吧?”
柯暮霭说:“很有这个可能性的,过去咱们家每年卖苞米的钱都是他拿着的,几天就都败光了,然后就不着家,每天开学都是我妈自己想办法挪攒出来的,这还是村子书不止一次上门,告诉他九年义务教育是基本国策,家里的小孩必须念完初中,要不然就这点钱他也得抠出去,不过松松不用着急,学费其实我早就有着落了。”
第二天,柯暮霭回尾巴沟老院,背了些东西过来,晚上拿出一包用花布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零钱,一共有三百多块钱:“这是我去年卖蘑菇、卖人参挣的钱,还剩这么多呢,再加上小舅这些天挣得,书费杂费就都够了,小舅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这么累了,要是你累倒了,我和松松就都没有指望了。”
许乐阳本来还想说你们的钱留着零花的话,但是看着两个小孩子真挚的目光,终于叹出一口气:“好吧,以后我每天少跑几个村。”
柯暮霭这才放心,爬上炕,骑在许乐阳的身上:“小舅,我给你按摩。”
许乐阳翻过身,双手掐在他的腋下,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把他举起来:“小舅不用你按摩,你那小手,留着绣花吧,呐,小舅的袜子又磨破了,昨天洗过了,你待会帮小舅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