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暮霭酿的酒度数不高,酒的香气却很重,倒在杯里,暗红色的酒浆上面飘着醉人的香气。
白钧翼嗅了嗅:“你这孩子倒也豪爽,有蒙古人的风范,竟然拿酒来待客。”
柯暮霭笑了笑:“是我自己用山果酿的,酒精度数很低的,你们大人可以当饮料喝的,只要不喝太多就行,我们家里穷,买不起茶叶,只能用这个招待贵客,呐,你先品品味道。”
他系上碎花小围裙,拿过一个不锈钢盆,一口气打了八个鸡蛋进去,抄起筷子啪啪地一边搅着一边走进里屋,关切地问景云松:“怎么样?还晕不晕?恶不恶心?”
景云松靠着枕头坐在炕上:“不动就不晕,也不怎么恶心了。”
柯暮霭看他眼皮上还有凝固的血迹,灰头土脸的,神情很是疲惫,又是难过又是心疼:“松松,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能忍着,要说出来,有什么毛病咱们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否则你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将来要是落下病根,花的钱还得更多,你说好的要跟我相依为命的,还说将来挣钱养活我,可不能因小失大,要真是落下病根,以后就得我养活你了,你就说话不算数了。”
“我知道。”景云松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滑下来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要是真不行的话,我肯定就说了,不过他们今天没伤到你,咱们得庆祝一下,你把那个酒给我喝点。”
“喝酒不行,等你把伤养好了再喝,给你喝个够,今天给你做别的。”柯暮霭打好鸡蛋,舔了舔他的额头,发现没有发烧,又顺着纱布的缝隙吹了吹伤口,“还疼不疼?”
“刚开始不疼,都是木的,现在有一点疼。”
听他说疼,柯暮霭稍微放心,就怕他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自己强忍着。
“你们小哥俩的感情真好。”白钧翼在一旁看着有点羡慕,“你们不是亲兄弟吧?”
“不是,我妈去年死了,他是跟着他妈嫁过来的,不过我们比亲兄弟还要好。”柯暮霭端着打好的蛋液出去,“叔叔你帮我看着他点,要是有什么不对赶紧喊我。”
“你放心吧,要是有什么不对,我直接背他去医院。”白钧翼看外面天色见暗,本想告辞,听柯暮霭这么说又不忍心走了,坐在那里一边喝酒一边打量房间,很小,也很简陋,不过被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角落里都看不见灰尘,窗台上摆放着一盆君子兰和两盆月季,君子兰长得近一米高,修长的叶片肥嫩厚实,左右舒展,仿佛一把打开的折扇。
月季正是开花的时候,都是经过修剪的,左边是一枝独秀,三花扶持,右边的是双雄并立,群花顶礼,白钧翼不懂这个,但是看着就觉得挺有型。
他连喝了四五杯,身上开始发热,额头微微出汗,手脚犯懒,浑身暖洋洋的不爱动弹,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暗道怪哉,这酒喝着跟一般的果汁饮料差不多,下肚也没啥感觉,怎么后劲这么大呢?心里想着,又倒了一杯,含在嘴里细品,确实没什么酒味……不知不觉,就喝干了一壶。
许乐阳回来的时候,柯暮霭的鸡丁刚下锅,哗哗地翻炒声,激起浓浓的香气向外扩散。
“木木,在做什么好菜呢?”进屋一看,大锅盖上扣着好几个盘子,“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做这么多的菜?”
“松松被人打伤了,我做点好吃的给他补一补。”
“被人打伤了?”许乐阳快步走进屋,第一眼,就看见桌子前面摇摇晃晃的小警察。
白钧翼眼睛都闭上了,坐在那里不住地“点头”,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街在地。
景云松也睡着了,许乐阳看了看他头上的伤,没有惊动两个人,悄悄滴退出来:“木木,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镇上的警察,他怎么在咱们家里?”
柯暮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警察叫白钧翼,去年冬天吴兴盛诬赖我偷他们家的钱,就是他帮的忙,才还了我的清白,今天又是他在才吓跑了王爱民,又背着松松去医院,又送我们回来,我就寻思做一桌好菜,好好地谢谢人家。”
许乐阳点点头:“那是应该的,松松伤的怎么样?要不要现在找车送他去市里?”
“不用,我看着没啥事,镇上医院的大夫也说没事,应该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休息两天,做点好吃的养养就好了,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上的是脑子,明天你再带他去市里检查检查,如果有病立刻就治了,如果没有更好。”
许乐阳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向来是有准注意的,不再多说:“你这里要舅舅帮忙吗?”
“不用,我都要炒完了,你去洗洗身上吧,马上就要吃饭了。”
许乐阳回自己的东屋,换了短裤拖鞋,到院里从井里打水,兜头冲凉。
“哗!哗!哗!”一桶接一桶,水花四溅。
屋里的白钧翼被水声惊动,睁开眼睛,双臂张开,伸了个懒腰,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打了个盹,隔着窗户看见院子里有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把一个胶皮水桶从井里提上来,毫不费力地举过头顶,翻转,哗!清亮的井水从头顶角落,顺着匀称健美的躯干向下滑落。
一共十桶水,许乐阳冲完,甩了甩头,端着脸盆进屋。
白钧翼忽然想起了他姐姐家的那条小狗,每次洗澡之后都会这样抖毛,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你就是柯暮霭的舅舅了吧?”
许乐阳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伸出手:“是啊,我是他舅,这次可多亏你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白钧翼的手很白,而许乐阳的手有些黑,比小麦色还要深一点,而让白钧翼更郁闷的是,明明年龄都差不多,但对方的手比他大了一圈,也更有力,指根下有老茧,活了二十多年,他头一次有了自己不够男人的感觉。
许乐阳头上身上都是水珠,短裤也是湿的,他简单地招呼了一声,就到东屋换衣服去了。
白钧翼跟柯暮霭说:“你舅舅回来了,我就先走了啊。”
“别啊,我这菜都炒好了,在这吃完再走。”
“不了不了,怎么能在你家吃饭了,留着给你小哥补吧,我走了。”白钧翼说走就走。
柯暮霭把炒勺一扔,跑出来抱住白钧翼的腰:“不行不行,你今天非得在这吃一顿饭不可,要不然我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白钧翼掰他的手:“别闹啊,我真得回去了,这天都黑了,再不回去家里该着急了。”
柯暮霭向屋里大声喊:“小舅!小舅!警察叔叔要走!”
许乐阳换了条新的短裤出来:“别走啊,吃完了再走!”他攥住白钧翼的两只手腕往回拉,柯暮霭搂着白钧翼的腰,甥舅两个齐心协力把白钧翼拽回屋里。
许乐阳是看外甥连宝贵的百果酒都拿出来了,是真心要请客,于是抓住白钧翼不放手。
白钧翼力气没有他大,又不可能把对付罪犯那一套用出来,只能无奈地被拽回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我真的得回家了。”
“回什么家,你现在走了,我那么多菜都白炒了,吃不了兜着走,你要不吃也行,我把菜给你打包,带回去跟你们家我大爷大奶一起吃。”
许乐阳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咱们是真心留你,你就别推辞了,在这吃完再走,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晚回去一会,你妈也不至于担心,只是吃顿饭,又不喝大酒。”
白钧翼无奈:“好吧好吧,你们啊别继续做了,就把已经做好的端上来,就可以了。”
柯暮霭愉快地去外屋继续炒菜:“好的好的,最后这个菜抄完,再做个汤就完事了,小舅,你看着他可别让他走了啊,你跟他下会象棋,我这马上就好了。”
许乐阳真的把象棋拿出来,木头象棋,有茶杯口那么大,手指厚,许乐阳自己用木板做的棋盘,共是两扇,用折页连接,平时合起来,象棋装在里面可以拿着走,用时展开正好凑成一副棋盘,上面用铅油画的楚河汉界,平时吃完饭了,家里有没有电视,景云松温习功课,柯暮霭就跟许乐阳下棋消食,这个棋盘还是他们两个一起设计制作的。
“来吧,我用一把绿棋。”许乐阳摆棋子,“我得称呼你?总不能就叫警察同志吧?”
“我叫白钧翼,你叫我名字就行,或者,白哥?”
“看你长得比我还小,你多大啊?”
“二十三。”
“你都二十三了啊?我二十一,不过看着你就跟我弟弟似的,这声白哥我叫不出口,就叫你钧翼吧,你可以喊我乐阳,或者,许哥?”
白钧翼笑了:“拉倒吧,就算你再怎么显老,实际年龄也是我大。”
“不是我显老,我这么大的年轻人都这样,是你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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