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已过了一半。慕顷何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准备寻觅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渡过下半夜。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久久未散,他顿了一下,俊眉微颦。这血气早已弥漫开来,恐怕…不妙!!
像是为了证明心中所想。他还未走出几步,前方不远处便蓦然传来草木哗啦之声,一双隐隐泛着幽光的墨绿兽瞳犹如鬼火一般闯入视线。然后是第二双,第三双……
该死,是狼群!
慕顷何低咒一声,自腰间划然抽出佩剑。他失血过多,几乎连剑都握不稳了。但他不能倒,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因为不想死!
绝对,不要窝囊的死在这里!!
最先出现的那匹凶狼正在缓缓靠近,瞳孔幽绿,泛着令人胆颤的冰寒。它的步子谨慎而优雅,似是在自家领地逗弄着掌握中的猎物,靠近了一定程度后,微弯背脊,摆出攻击的姿势……
慕顷何薄唇微抿,集尽最后一丝内力于掌,做好了殊死一搏……
就在这么两相对立,一触即发的态势下,耳畔风声都寂静下来。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这几乎是一场必死之局!慕顷何在心底苦笑,缓慢收紧手掌,却渐渐失了生机。
天要绝此,奈若何逃?
绝望在心底蔓延,他微微闭眼,轻吐出一口浊气。
悠然梵音就在此时轻灵而起。
如清泉,如鸟鸣,似是一瞬花开,又像大片花落,清越的铃音脆响着然,好似少女清澈干净的嗓音,涤荡了心底所有的焦虑惶恐……只余安宁。
“叮铃——叮铃——”
死寂的空气中回响着清脆的铃鸣,犹如一曲莺雀春啼,悦耳的令人想要就此沉溺。
“叮铃——叮铃——叮铃——”清灵之音不绝于耳,隐隐临近。
黑暗遮掩下了奇异的一幕,只见那刚刚在慕顷何身周形成围拢之势的狼群,竟似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缓缓退散而去!
慕顷何并未注意到身周狼群的异样,此番心神全部汇到家那清绝至极的铃声之上。他不自禁的抬眼,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月光几番朦胧,投注下一个模糊如幻的身影。隐隐约约间露出了一角玄色衣裙,底摆处细细缝绣着一圈花纹,点缀几颗小铃,十足的清雅俏丽。
慕顷何心底微松,轻叹出一口气,连手上的剑也松了几分: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无害的女子。
可这荒郊煞林,兽禽群集,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柔弱单薄的女子?!心底生疑,他不动声色的抬首打量。
瑕云涣散,月辉驻临,刚刚还朦胧不已的身影霎时清晰起来,慕顷何远远望去,不自禁的眸光一滞。
那还不过是个孩子,看起来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面庞若雪苍莹,瞳眸熠彩如星,时节还只是早春,她却已身着一袭玄色浅衣,其上绣染着大片芙蓉花开,栩栩如生。
那一瞬间,他以为他见到了这林丛灵子。那般绝致的气质,生生与周身自然融为一体。一举,一动,都好似一草摇,一花曳。
她看着他,笑着歪了下头,束着三千墨发的红绸玉铃发出‘叮叮当当’好听的脆音,透彻清灵。
眨着懵懂的大眼睛,轻轻向前迈出一步,好似一只单纯活泼的小鹿:“呐,你是谁?”
慕顷何看着眼前这单纯秀美如丛林精灵的小姑娘,不由露出善意的微笑:“在下慕顷何,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周身狼群已退,他很清楚的知道不是自身的原因,想来,便是这个突然出现的‘铃鸣姑娘’所为之了。
小姑娘似是很久未和人有过交流,他的短短一句话,却让她理解了很久:“慕,顷,何。你叫慕顷何吗?”
她掀起眼帘,长睫犹如蝶翼。猛地扑到他的面前,抱住了他的胳膊:“那,大哥哥,我呢?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慕顷何面容一阵扭曲,不止因为她的话,还有……
“手,手!你轻点儿!在下是伤患啊!!”
……
目光绕了四周一圈,又回到与自己隔着一蓬焰火相望的女孩。她眸子闪闪,好看如天际星辰,慕顷何转开目光,清咳一声:“你,一直就生活在这里?”
这里是距离两人相遇之地不远的一处洞府。其内出乎意料的干燥清净,除了开辟出的空地,其他地方花藤草蔓长势都极好,徘徊在鼻翼的满是清雅的花木香。
‘这般环境,倒也是自然天成的一番造化。’他在心底暗叹。
小姑娘正在啃着手里黄澄澄的野果,‘喀嚓喀嚓’吃的很香,忽听到他的发问,愣了一下,然后两腮鼓鼓的抬脸看他:“……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慕顷何蹙眉:“那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为何流落至此?……也都不记得了?”
这一番话问号太多,小姑娘吃果子都快吃噎了,嚼了半晌,终于艰难的咽了下去,果断摇头:“不记得。一睁眼就在这里了……其他的都不记得。”
慕顷何沉默,眉蹙的愈发深了。他不相信这女孩是自出生便被遗弃在了这里,不说她言止,相貌均有一番大家之范,单单论她这一身玄锦衣袍,便不会是自幼生存在山林中的人能穿戴上的。
关其言语形态,倒更似一个,失了记忆的世家之后。
出现在煞林之中的……世家之后么?
她到底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