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殷勤
怡红阁的后院有个小花园,初夏已到,花园里各种花草长得是极为茂盛,嫩绿的叶子油绿发亮,将花园点缀得生机勃勃,而在叶子中间,残败的花无精打彩地垂着头,像是被摧残地了无生机。这处花园甚得姑娘们的欢心,她们在房间里闷得无聊了,便会下来散散心,借以打发这漫长而无奈的岁月,这里是她们惟一可以忘却自己身份的地方。不过此时很少有人来到这个地方,姑娘们睡得正香,怡红阁里静悄悄的,像是跟外面的热闹隔开了一样。而在花园的一角,梦蝶跟红玉正极力忍住不适,才没有在身上大抓大挠起来。
红玉坐立不安,她坐在石凳上觉得难受,忍不住想站起来,而她站起来,又觉得恨不能身子在石凳上蹭来蹭去,她看看梦蝶,梦蝶虽然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牢牢抓在石凳上的一双手已经是青筋暴露。
两人已在花园里坐了一阵时间,红玉看梦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低声说:“主子,咱得去找个先生瞧瞧去,我觉得是一刻也受不了了。”
梦蝶脸色极为难看:“倘若真是染上了那脏病,咱们该怎么办?”
红玉的眼泪都快落了下来:“主子,不会的,咱平时都是极为注意的,再说,我没事儿连那些丫头堆里都不去,怎会得这种肮脏的病?”
梦蝶凄然一笑:“你别忘了这里是妓院,这帮**跟多少个男人睡过,哪能数过来。我也是大意了,要是真得了……”她眼里闪着恨恨的光芒:“那就是这老天太不公平了,我惟一的愿望是希望一郎能提前行动,我一定要亲眼看了他取了这大明的地盘。”
红玉又哭丧着脸说:“要是张汉生也得了这病。”
梦蝶一下子站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她喃喃了几句,一句比一句声音低,待到后来已是细若游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此时实在忍不住,又伸手在身上抓了几下,又咬牙说:“不行,咱们不能在这里干坐着,等一会儿趁人不备咱乔装了出去先找个大夫瞧瞧。到底是不是那脏病还说不准,咱万不能自己吓自己。”
她刚说完这句话忽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姑娘可是有什么烦恼吗?”
梦蝶跟红玉两人抓着身子的手就停了下来,一起向远处看去,只见一丛开败的杜鹃花旁,胡润泽面带关切、正紧紧盯住了她俩。两人刚才心烦意乱,也不知胡润泽什么时候竟出现在花园里。
梦蝶一惊,脸上却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强忍住身上的难受,柔声说道:“这不是胡捕快吗?怎有时间来到怡红阁呢?”
胡润泽像是看到了两人痛苦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步走上前去,没到梦蝶跟前,面上已是微微泛了些羞色,鼻尖处也沁出几滴汗珠。待到了两人跟前,他眼睛像是不知道该向哪瞅,局促地说:“刚才也是巧得很,我无意中看到姑娘惴惴不安的样子,如果有需要帮助的,还请姑娘无需客气。”他声音温和而颤抖,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一样。
一阵风吹来,胡润泽衣袂飘动,他眉目俊朗、玉树临风,带着年轻人独有的朝气。梦蝶此时却是毫无心情跟他东拉西扯,她身上难受,心思却转得飞快:此时胡润泽怎会出现在两人面前?上次他提醒两人注意怡红阁里有倭寇出没时也是这样害羞而多情,自从那次后,她就派人盯牢了胡润泽,这些天也没见他与丁四等人接触,难道仍是他临时起意,瞧见自己便情不自禁走了出来?
风又吹过来,忽然她好像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这香气说也奇怪,竟使她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瘙痒。她不由暗暗称奇,再看一眼红玉,好像也是轻松了不少。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这香气不是花香,竟像是从胡润泽身上飘过来的。她心思一动,便微蹙了眉,作出了难受的样子:“不瞒胡捕快,今天早上忽然觉得身上奇痒,不知是怎么一会事?”说着轻轻在身子上抓了两下,此时她身上瘙痒的感觉又淡了不少,她心里越发奇怪。
听她说完这番话,胡润泽抬起头,双眼都是关切的神情:“如今是春夏之交,正是换季的时候,南方多毒虫,别是被什么东西咬着了。不过——”他展颜一笑:“却也是巧了,前些日子我也觉得身上瘙痒难受,后来经人介绍,知道华家巷子里有位神医,专治这病的,我从他那里拿了药回去擦洗了几日,竟觉得好了不少,他又给我配了一个药包,让我随身带着。”胡润泽嘴里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个药包来,递到梦蝶眼前:“姑娘若是难受,试试这个药包会不会起些作用。”
梦蝶见那药包用平常的麻布包着,里面正散发着一股药味,正是她刚才闻到的味道,她伸手接过药包,深深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霎时就觉得身子就舒服了许多,她不由如释重负,眼睛中散发出急切的光芒:“这药可是有用的很,快请胡捕快告诉我,你这药是在哪个先生处抓的?”
胡润泽像是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流利地说道:“就在华家巷子第三个院子里,外面有个招牌,上写了华氏医馆几个字。”
梦蝶立刻向胡润泽道谢说:“多谢胡捕快,我马上就让人套了马车,立刻赶到华家巷子去。”说完后竟是半刻也等不得,立马带着红玉离去,只剩下胡润泽一人站在那里。
红玉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见梦蝶匆匆向着房间走去,她赶紧跟上,到后来几乎要小跑起来,才撵上梦蝶的步子。没过多长时间,她就随梦蝶进了房间,刚到了屋子里,梦蝶就立刻把门关上,看向红玉低声问道:“红玉,你闻闻这药包,可否感觉好了一些?”
红玉依言照做,果然觉得似乎好了一些,她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到梦蝶咬牙切齿说道:“咱们中了他们道了。”红玉心思闪动,忽然就明白了梦蝶的意思,她不由惊呼道:“主子,你是说咱身上这瘙痒是……”
梦蝶不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说:“肯定是他们暗中对咱下了手,不知他们怎么发现了咱们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想打张汉生跟咱盟约那张纸的主意。”她眼里闪烁着狠毒的光:“但他们也太低估我了,以为我会被他们牵了鼻子走。好,我现在就将计就计,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梦蝶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瘙痒一样,她飞速从脖子上解下了那条金坠,塞在了红玉手里:“这东西你好好收着,千万不敢让人得了手去,你是知道这东西的重要的。我现在就通知咱的人手,赶紧将那华家巷子围了,等会你待在怡红阁不动,我一人到华家巷子,我想他们应该在华家巷子设下圈套,要骗了我这金坠去。”梦蝶一笑,极尽得意:“我看他们如何行事,如果我没猜错,那丁四等人就在华家巷子等着我,为防万一,我再派人到张汉生处,让他多派些人手,这次一定要把这伙人抓住。”
她说完这番话,立刻又利索打开了窗,轻轻打了个忽哨,片刻功夫后,一个黑衣男子像是忽然冒出来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跳进了她房间,梦蝶伏在他耳上低低说出一番话,那人“嗨”了一声,就又如同鬼魅一样跳了出去。梦蝶随即从首饰盒里扒出一条坠子,将它挂在脖子上,然后冲红玉一点头,就又急匆匆走出了屋子。
梦蝶跟红玉刚走出花园,就见两名****拖着一个麻袋匆匆走了出去,两人中长得尖嘴猴腮的****还唾着唾沫说:“谁会想到这青凤得了这种脏病,唉,可惜了她那张花一样的脸。”旁边那****猥琐地笑着说:“虎哥,我那天看你还趁机摸了她手一把,你小心也染上这病。听说到后青凤浑身瘙痒,临死时把自己身子都抓得没一处好地方。”那尖嘴猴腮****啐了他一口,嘴里骂道:“你个王八犊子,专说些不吉利的话。”两人抬着那麻袋,渐渐就走出了怡红阁。梦蝶皱了皱眉头,厌恶地往后退两步,只觉麻袋拖过去的地方都是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