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跳进水里,此时这片海水已被鲜血染红,海面上还横七竖八的漂着些尸体。此时富坚一郎已率领船队向远处驶去,剩下这些倭寇紧紧和桃源岛诸人缠在一起,桃源岛诸人有心要追过去,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船队远去。左公权紧抱了计万水尸首,饶是他智谋过人,此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又是伤心又是着急,不由怔怔想道:难道这次就任这帮倭寇和张汉生得了逞去?这么多兄弟就白白送了命?为何陈福和胡润泽那一点消息也没有?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此时富坚一郎立在船上也是心急如焚,他看看天色,原是想着趁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泉州城下,到时候张汉生派人接应开了城门,双方会合,第二天天一亮就扯了大旗,在泉州城宣告换了天地,没想到被这帮海盗一拦,倒耽误了不少时间。富坚一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恨不能生了两翼,一下子飞到泉州城下。
而在泉州城里,知府衙门也是灯火通明,张汉生坐在大衙眉头深锁,对身边朱克庸说道:“那边可有消息?”
朱克庸摇了摇头,强自镇定着说:“已派人问了,暂时还没动静。”
张汉生脸皱成一团,黑着脸说道:“怎么如此耽搁?”
梦蝶今晚做了男装打扮,整个人显得是英姿飒爽、分外精神,她此时是一团冷静,不疾不徐说道:“大人不必着急,我哥哥最是守信之人,他既说今晚举事,便肯定不会误了事。我看今天风向正好,也是天助咱们,大人不如趁这个时间将准备的檄文背上一背,省得明日仓促。”
原来,朱克庸已准备了一篇讨明檄文,让张汉生以张士诚后人的名义起兵,这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历数了朱元璋建明之后种种不是,又直斥了历代皇帝宠信宦官,百姓生活不易等内容,当真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不明就里的人要听到了定然要叫声好。
张汉生依言在脑海里又回想起这篇檄文,刚默背了一遍又想起一事,对朱克庸说道:“朱师爷,咱这边人手都安排好了吧?”
朱克庸连忙答道:“咱手下两千余人都没问题,大家都是枕戈待令,只等那边兵令城下,立马会汇到一起。”
张汉生“哦”了一声,刚又默背过一句,忽又担忧地问道:“咱要是举事,当真会成功吗?”
梦蝶听了这句话,脸上不由现出一丝冷笑: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然迈出这一步,就再无回头的机会。她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到朱克庸说道:“大人,这两年朱祐樘虽有心做些事来,但是这天下积习已成,也不是他想做成就做成的。前些年来宦官****,赋税横涨,这百姓都是怨声载道,咱只大旗一举,不知有多少草莽英雄前来投奔。再说,老爷在东南经营这么多年,咱这泉州跟铁桶一般,再加上福州那里有周元宏接应,长江以南都是唾手可得。”他说得兴起,又冷笑一声说:“咱们在这准备妥当,那吴海还想着抓住丁四,赶紧到京城邀功请赏,这般昏庸无能之人也能任名为朝廷大员,可见朱祐樘也是糊涂的。”又咽口唾沫说:“我这些天将他看得牢牢的,只等明天举事便拿他祭旗。”
张汉生听他说得笃定,心里不禁踏实一些,手捋着胡子说道:“你说得甚是,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连一介农夫如陈胜吴广都不甘久居人下,我岂能忍气吞声,被人白白辱没?”
他长出一口气,正准备想那檄文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又问道:“丁四和桃源岛上那帮海盗不会有什么花招吧?”
朱克庸闻言大笑,无比肯定地说:“他们大势已去,虽然处心积虑拿到咱们跟富坚一郎的盟约,但没想到被大人用炮轰了个粉身碎骨,为防万一,我当即就派人封锁泉州向京城的通道,这帮人现在估计正凄凄惶惶,等咱这起了事,就先把这伙人给灭了。”
张汉生给他说得心里大定,但一瞥窗外,不由又皱眉道:“怎么还没听到动静,不如派人到海上接应一下吧。”
朱克庸看看大堂端坐的罗猛,向着张汉生说:“不如派罗大人辛苦一趟。”罗猛原是一介千总,后被张汉生收买,就成了张汉生心腹。
张汉生颔首,罗猛起身而去。
红烛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一帮人又是期待又是忐忑,无论是坐是立,都觉得不甚舒适。
张汉生一伙人在泉州心急如焚,富坚一郎也是两眼冒火,他下令摆脱桃源岛的伏击,只留一部分人在此纠缠,眼见把这伙人甩在身后,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催促手下速向前方驶去。他正手扶船舷望眼欲穿时,忽然前方水里卷起一阵浪花,趁着浪花,一人如同大鹏展翅一样从水里跃起,火电光闪间,已纵身跃到甲板上。这人浑身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正滴滴答答淌下水来,他虽然形容狼狈,但手持金刀站在富坚一郎面前,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
富坚一郎见这人竟从包围中潜水追上自己,也不禁从心里敬佩他是条汉子,操着生硬的大明话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双目如炬,一身威武不屈,清清楚楚从口里说道:“大明捕快丁四。”
富坚一郎觉得这名字似乎从哪里听到过,想了一想终于没想起来,就不耐烦地说:“你一个人拦不住我们,你虽然英勇,但太愚蠢。”
丁四闻言放声大笑,笑里落定不由高声喝道:“我大明人才济济,英雄辈出,都是一腔碧血,岂是你们这些人能明白的?今天但使我有一口气,便不会放你们顺利到泉州。想觊觎我大明土地,做梦吧。”此时丁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耳中只响着计万水临死前说的那句话:“千万不能叫倭寇和张汉生称了心。”
富坚一郎根本不把丁四放到眼里,他狞笑一声,不无挑衅地说:“你说得这些人包括张汉生吗?
丁四满脸通红,胸中燃烧起耻辱的火焰:“他们这些人是大明的罪人,以后世世代代被人斥责,必不得善终。”
富坚一郎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对丁四充满嘲讽地说道:“至少你活不到那一天了。”
他话音刚落,便从身边闪出四五个倭寇,将丁四围在中间,不容丁四有喘息时间,倭刀一挥,齐齐向丁四袭来。
丁四浑然不惧,一把金刀使得神出鬼没,没过几招就使一个倭寇挂了彩。富坚一郎见此情形气得哇哇叫,将手一挥又跳出五六名倭寇,翻身跳进去加入战斗。丁四面对十余名倭寇,丝毫不慌张,他右手执刀,左手成拳,大刀划过之处掠起一片金光,十余名倭寇小心防备,一点也不敢大意。这些倭寇也分外狡猾,他们见丁四虽然神勇,但毕竟是赤手空拳,因此便想耗掉丁四气力,只等他体力不支就痛下杀手。丁四本想趁倭寇不备挟持富坚一郎,但此时被人团团围住,一时之间近不到富坚一郎跟前,又见其余船只依旧向前航行,心中不由大急,他一咬牙,将手中金刀舞起,生生逼退了团团围住的十余名倭寇,将身一纵,就要飞奔到富坚一郎的面前。
富坚一郎忽见丁四要冲到自己面前,不由愣了一愣,仓促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