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祀宫帐中,夏木森盘坐在星界法台旁潜心占卜,此刻帐外虽为白昼,但内里却黯淡无光,昏暗犹如暮星降临,隆达首领的周身有鬼火环绕,那火焰犹如幽冥顽童,悬浮于半空顽劣炙烤,在火光中,夏木森面部的表情略显淡然,双手托着法杖搭于膝盖处。星界法台上发着微光,棕榈树盈盈闪闪宛若披洒着华丽富庶的鎏金树叶,夏木森在沉思,从鬼火中探明痛苦而又绝望的真相,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安萨亚之名,悉心祷告,希望从梦中得到先祖的启示。
珀泽那提长老悄然而至,在夏木森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突然掀开宫帐门帘,健捷地走进去,右手撑杖,只见星界法台上的光芒顷刻间黯淡下去,暮色宫帐内瞬间变作昼白。
“奈玛瑟科萨!!”夏木森破口大骂,
“我的双眼都在燃烧!”
珀泽那提长老直起身子,杵了两下权杖,开口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夏木森睁开双眼,表情挣扎,他的眼球布满了血色,眼角处是两道灼烧的痕迹,
“先祖希望我眼瞎,以此换取罹难之人的光明重现。”
长老听罢惊了一跳,
“怎会如此严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清药,缓缓走到夏木森的跟前,递给他,
“告诉我真相。”
夏木森接过长老手中的药瓶,拨开塞子,胡乱地在眼角处涂抹一会儿,灼烧感顿时减轻了不少,他涂抹完便生气地将药瓶扔向一边,待到瓶子落地碎裂,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凶神恶煞,危言骇世地开口道,
(隆达语)“冥火薄天,异怪雷运,恶流之惑,未见其形,狰狞鲛目,恤然骇异,海淋横暴,癫乱浩霓,莫乌深泽,云雾暗莫,脑肠骷颅,豺狼并作,波安毒药,绝味甘餐,荒蛮白刃,仇光交错,血斑劲箭,穿弹丸之胸,羸弱之躯,戏猛兽之爪,后去之日色无不覆蔽,海流之惊涌无不忐忑,凌西岸,帚梧桐,横奔似雷行,庢沓如烈牛,只此惊厥之面目,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横暴至极,只此恶毒之预见,先祖莫不鸣,如震如怒,沌沌浑浑。”
长老听完便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恐惧,不禁面容也变得惊骇,他将双手举起,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功夫权杖开始冒烟,再过一阵,嘴中消停,他将眼神移向夏木森,两手放下,
“莫乌图里有异象!”他惊讶地发现。
“老爷子,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夏木森郑重其事地告诉。
“难道说血斑人又在蠢蠢欲动?”
夏木森没好气地开口,
“他们怎么会蠢蠢欲动,老糊涂啊!他们已经将爪牙伸至界熊森林了!”
长老听着浑身一阵颤抖,
“诅咒啊!安萨亚!”他惊叹,
“你为何不尽早告诉我?”
夏木森从地面上跳将起来,咬牙切齿,提起法杖在星界法台上指指点点一阵,台面被敲得哐哐作响,
“奈玛瑟科萨!奈玛瑟科萨!”他又开始骂道,
“该死的!这是一次迟到的诅咒!”
两人沉默一下。
“其实你我都明白,”夏木森郁闷地说,他的面容恢复了平静,
“在安萨亚来临之前,你我的冥想都只是一缕模糊的消烟。”
长老沉思片刻,想起之前的占卜,若有所悟。
“难怪!”他恍然道,
“之前的景象只是让我感到隐隐的不安,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警觉。”
“所以说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占卜么?”
长老点头,转身正对着夏木森,
“只是这群畜生又想作甚么?”
夏木森忽然浑身一阵抽搐,脑袋猛烈地晃动起来,双手不停地抖动,口含呻吟,
“危机四伏啊!焦容之地,他们的杀戮又被唤醒了。”
羽支紧跟在康多礼扎的身后。
在金鹏圣子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康多彻底凌乱了,他被恩人不屈不挠的疑问精神深深地折服,虽然也有解释,但已感到深深地恐惧,因为接下来又有无穷无尽的问题等待着他来解答,这是一种多么残忍的折磨。他告诉羽支,火灵藏匿于一个隐秘的空间之中,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从空间里释放出来,这种解释已经透彻得不能再透彻,只是康多无论如何也未曾料到,小风暴鸟已然成为一个话唠,在这个疑惑得到解答以后,果不其然,问题又不期而至了,他曾经听到别人这样描述过他,“挨千刀的瞎妮子(一种漆树)”,此刻他觉得眼前的鸟人更值得挨千刀,只是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他不得不面对,恩人就意味着报答,没有任何选择。
康多自顾自地走在前面闭口不语,心想能拖一阵就是一阵,他穿越过几座房帐,忽然想起首领昨日安排的任务,于是大步向前迈进,踩在稀泥烂浆的道路上,前面飘来猪臊的味道,村落的一角是一个猪圈,康多并无不适,习惯性地呼吸,反倒是羽支,厌恶地捂住了鼻子。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边走边说。
康多并无任何答复,安静地在前方张望,一点也不显狂躁,他认真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安萨亚啊!来这里干嘛?”他自言自语。
羽支向前望去,顿时感觉不安,围栏的外面是一片暗绿异状丛林,那些歪歪倒倒的树木好像被施了黑暗咒语。
“那是?”他记忆中听母亲提起过,
“伽罗圣地。”金鹏圣子喃喃道。
“那是非常古老的叫法了,现如今只有个通俗的名字。”康多礼扎告诉。
“什么?”羽支问。
黑鬼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珠子,开口道,
“界熊森林。”
他刚说完,前方的怪木就开始摇晃起来,树叶唰唰作响,那些柘木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剧烈地摆动着,羽支产生了一种满心期待的错觉。
但他并未期待多久,便被康多礼扎猛地扑向一边,雷电分毫间,一些碎木泥渣便劈头盖脸地打过来,空气中弥漫着暴戾,他们看到两道黑影摸爬滚打地从丛林中钻出来,那两人神情慌张,蓬头垢面,嘴中念着祈语,右手法杖冒着与他们同样慌乱的黑烟,其中一人看着康多,便大声喊道,
“不想死的话,就往反方向跑!”
康多倏地一下从地面上跳起,双手平托法杖,嘴中疾声呼喝,刹那间,他的手掌燃烧起来,表情也跟着燃烧,羽支惊了一跳。火焰在黑鬼的掌间跳跃,在他的掌间萦绕,像毒蛇一般爬向法杖,紧接着,烈焰由法杖中端延伸至全部,整个紫衫木都燃烧起来,羽支看到,黑鬼的双手与武器全部浸润在火灵的怀抱,已然合为一体。
“你的手!”金鹏圣子大声叫道。
“小风暴鸟!”康多礼扎忍受着灼烧之痛吼道,
“火灵就在我手中。”他挥舞着烈焰之杖告诉,毒焰在他手中旋转,鬼魅一如红色幽灵,
“火灵就在我的法杖里。”
夏伊法和獒洋刚逃进围栏中,下一刻,丛林中的暴戾像宣泄一样迸裂开来,鸟惊四散,扬尘喧嚣,柘木柔弱的身躯与隆达人惊恐的表情一样绝望,丛林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紧接着,在沉重碎木的倒塌声中,伴随着凌乱飞叶的扬扬洒洒,两只庞然大物在施咒林木间显现。
它们朝着村子围栏走过来,脚步声与鼻息一般沉重,身上的棕色毛发粗糙且脏乱,模样变得清晰,那是两头巨型熊怪,高约两丈,狞恶露齿,时而咆哮,时而晃脑,当靠近围栏,脚踩手拍,把篱笆砸了个稀巴烂。康多礼扎平静地从一旁走过去,双手连同法杖依然沐浴在火焰中,他用右手握住法杖,在巨熊眼前挥舞,紫衫木在燃烧,在巨熊身前游弋,那两头巨怪由于惧怕而向后退缩两步。
“哇哦,哇哦,哇哦..”康多一边舞动一边说,
“你们这是怎么呢?我的小乖乖。”
那两头熊怪前爪着地,作匍匐状,横眉竖眼,尖牙龇咧,它们的齿间渗出阵阵厉嚎,爪子在地面刮擦,紧接着是一阵如风暴般的咆哮,康多礼扎的头发如夏日少女的裙摆一样飘逸。
“安静!”他警告眼前的怪物,
“先祖会平复你们的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