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多礼扎和羽支跟随一只红颊吸蜜鸟在丛林中穿梭,四下里静寂无声,吸蜜鸟悠闲地往前飞,它从大青树低矮的树梢轻掠而过,啁啾低鸣,不时地催促两个人类赶紧跟上。羽支在途中试过与小家伙交流,但发现它显得极其烦躁,不知为何,它在穿越过大青树林以后心绪就变得局促不安了,金鹏小鸟也不敢进一步询问,担心它一不留神飞走了。
“还没有找到吗?”康多不耐烦地问。
“我也疑惑啊。”羽支紧跟着吸蜜鸟回应。
“首领说那怪物就在战场的附近,那么离这里肯定也不远,我料想他应该是躲在某个隐蔽的树丛中。”
“这很有可能,我们只需跟着灵鸟,我已经告诫它不要去惊扰那怪物,到时候咱们给他来一个偷袭。”
康多走在小风暴鸟的身后,保持几码远的距离,有些犹豫,
“话又说回来,你能有把握阻止那怪物的仪式吗?我们可是从来没有面对过他,搞不好咱俩的小命都会搭上。”
羽支倒不是多么担心,步伐悠然,
“你不要平白无故地去想他有多么可怕,狮子固然危险,但在沉睡中也会放松警惕,我们的任务只是将它唤醒,你只需从远处扔一块石头过去,悄无声息,它醒来了也奈何不了你。”
他走上几步,
“再说了,黑夜为我们创造了良好的契机。”
康多叹口气,
“怕就怕他醒过来后还是黑夜的一部分。”
他们被吸蜜鸟带到林中的一片湿泥地里,那小家伙不往前飞了,兜着羽支绕圈子,并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羽支听不懂它在叫唤什么,料想出现了什么状况,只好对着康多叮嘱,
“你恐怕得再守护我片刻,我得从冥想中感受它的意图。”
康多走上前,看着头顶盘旋环绕的小鸟,问道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它不往前飞了。”
“莫非已经到了?”康多问。
“不可能吧?它没有向我表达这一层意思,或许是有其它原因。”
羽支说完便挑了处干净的地方盘坐下来,开始与吸蜜鸟对话,他闭上双眼,口中默念秘语,那只小小鸟飞舞一阵便停在他的肩膀上。
金鹏小鸟安静地询问起来,
“离那怪物所在的地方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小小鸟的脑袋机灵地左右摇摆。
“那为何要停下来?”
“因为已经到头了呀?”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应该再给我讲清楚一些,到头是个什么意思?”
“我就只能带你们到这儿了,丛林里的猫头鹰说那鱼尾怪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但是我们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啊!”
“他或许懂得隐形。”小小鸟猜测。
“这应该不太可能,他的体型照理说比较大。”
“体型大才需要隐形,渺小的事物是不需要隐形的。”
“你难道就不能捕捉到他凛冽的气息吗?”
“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行,毕竟天上的繁星难以察觉地面的黯淡呀!有些领域也不是我们所能探及到的。”
“你们不是森林的眼睛吗?”
“星星是天空的眼睛,但它们也没有照亮一整片暗穹。”它叽叽喳喳地叫一声,以强调自己的辩驳是没有疏漏的。
“帮人需要帮到底!”羽支坚持着争取。
“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
“再帮助我们片刻吧,请求你的好朋友在这附近侦察一下。”
“我有孩子在鸟窝里嗷嗷待哺呢!”
“这可是事关人命啊,你忍心看着我的伙伴死掉吗?”
“我的孩子也快饿死了。”
它抬起翅膀从羽支的肩膀上飞起来,在他的头顶旋转飞舞。
“去请求猫头鹰吧,它们是这片森林的哨兵。”
那只吸蜜鸟再度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表达自己的歉意,接着扇动娇小的翅膀飞走了。
羽支从冥想中回过神,缓缓站起,靠近康多。
“它怎么说?”
“就是这儿了。”羽支回答。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黑鬼东西左右瞧了个遍。
羽支耸耸肩,
“我也没看到啊。”
这一句多少有一些无奈,金鹏小鸟心里明白,那些灵鸟的视界触角在整片森林中无所不及,尚且不说每一棵大树,就连哪一块阴暗灌丛里的潮湿土壤中有什么虫子,它们也都一清二楚,何况那是一个体型硕大的怪物,难以发现真的不符合情理。但他又仔细回忆了刚才对话的情形,那灵鸟也不像是在撒谎,它是不会对着一个如此虔诚的朋友开这么大的玩笑的。
他向四处搭望,耳朵听到河水静悄悄地流淌声,透过树丛间隙,可以感受到由河边吹过来的凉风,让人稍感惬意,他的思绪忽然被点亮了,
“天上的繁星难以察觉地面的暗淡。”他小声嘀咕道。
“你在说什么?”康多忍不住问。
金鹏小鸟没有回话,绕过那几棵大青树,扒开树丛,快速向河边走去,当他来到河边时,四周的静谧与丛林中毫无二致,河水流淌平缓如同静止一般,河面上倒映着浅黄色淡淡的光芒,只不过那一种淡光很容易让人忽视。
“你看见没?”羽支盯着河面问康多。
“什么?”
“河中飘荡的暗光。”
“那是月亮的倒影啦。”康多随口答道。
“不。”羽支提起手示意康多向天空中看,黑鬼抬头一望,倒吸一口凉气,他发现渺渺苍穹和他的皮肤一样深邃。
“今晚可没有月亮。”羽支告诉。
突然从密林里跳出两只鬼蛛,张牙舞爪扑向两人,羽支先是将康多推开,接着飞了起来,口中默念秘诀,手中的寒幽立刻发起魄光。他用力将寒幽一挥,释放出两团冰晶,重重地砸向鬼蛛的脑袋,但发现它们好像并不太怕。
“火,康多,用火对付它们!”羽支冲着康多礼扎大声吼道。
康多立即退后两步,摆正姿态从法杖中释放出两簇烈焰,暗暗操纵,那烈焰分别从两侧各划出一道弧形向两只鬼蛛飞去,正中它们的身体,燃烧起来,蜘蛛怪不敢再往前靠,顺势向河中跳去,在一阵烟雾中消失不见了。他抬起法杖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一面作法引燃一堆垢草照亮河边附近,接着向后移步,一点一点退到一棵大青树下,利用它作为掩体。羽支在天空中警惕地观察着河面的动静,暗自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他已经揣测出那鱼尾怪就在下面的河流中,要想破坏他的仪式,就必须先解决掉这两只鬼蛛。当下的情况对他们不太有利,他不清楚那两只蜘蛛怪是否还会跳出来,而他们两人都无法在水中作战,倘若不将它们引至岸上,合作一块儿一次性消灭,那么就无法靠近河流,也就别提干扰的事儿。他从空中环顾了地面的情况,发现原先那一片大青树围绕着的湿泥地是一个不错的地形,适合火攻,如果能将蜘蛛怪引向此处,利用康多召唤的火灵将它们围困起来,再从中消灭,这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羽支迅速飞临康多,对着他吩咐,
“我去将那两只蜘蛛怪引出水面,你快返回之前的那一片大青树泥地。”
康多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中的羽翼人,紧张地问,
“小风暴鸟,你想要干什么?”
羽支扇动翅膀从康多头顶的大青树掠过,
“那鱼尾怪就在河中,我们要先解决掉鬼蛛,才能对他进行干扰。”
“我该怎么做?”康多大声问。
“你需躲进大青树丛中,隐蔽起来,等待我的信号,待它们闯入其中,利用火灵将它们消灭。”他吩咐完便向河边飞去。
两人分头行动。
隆达人的火灵法术在盘螭的面前完全失灵了,那只无角巨龙腹中尽是洪流,完全不惧怕火焰的侵袭,夏木森以及西奥拉维施放出多次烈焰之术,但都被盘螭一一化解。夏伊法和森芒疲于应付鬼蛛的进攻,勉强将几只蜘蛛怪消灭殆尽,已出现颓疲之势,而胖獒洋躲在几人的身后,根本帮不上忙。
夏木森再度暗中作了一次法,这次的目标是瑞苛冥巫身旁的波安巫医,但那火焰刚要燃烧起来的时候,却立即又被盘螭所释放的水灵浇灭,隆达首领粗粗咧咧地叱骂几句,也仅仅只能图个嘴巴痛快。那盘螭扭动着巨大的身躯朝着他们冲过去,从嘴中喷出一股巨大的洪流,将他们冲出相当远的距离,接着扑向森芒,与它缠斗一阵,凛冽巨嘴向它脖颈处撕咬,如鹰钩一般的爪子在它身体之上撕开一条条裂痕。森芒痛得狂暴怒嚎,提起如重锤一般的力掌猛地拍向盘螭的脑袋,那巨龙嘶啸一声,撞向一边的林木,接着倒在地上挣扎一阵,又缓缓爬起。它晃了晃如玉牛一般的脑袋,一对透绿虾眼变得凶恶犀利,皱褶鼻翼两旁的长须飘了起来,身体之上出现一圈环绕旋转的碧绿水簇。它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变轻了,渐渐地漂浮起来,只听见一声嘶啸长鸣,难以置信地从地面上腾空而起,像巨蛇一般在半空中扭动盘旋。它将水簇从身体之上释放出来,在空间里扩散开,接着操纵其游移向森芒,一阵作法,那碧水之灵瞬间包绕住森芒的脑袋。
“它是想将森芒溺死啊。”夏木森急切地说。
大笨熊开始慌乱地摇头又晃脑,四处奔逃,但那碧灵就如同晶藻一般紧紧潆绕在它的口鼻处。
羽支刻意飞低一些,在河流上方盘旋,不时释放几块冰晶砸入河中,那两只鬼蛛果然上当了,再次跳了出来。它们在岸边向羽支发起进攻,吐出腐蚀液来侵袭他,金鹏小鸟谨慎地控制着飞行高度,忽上忽下,忽快忽慢,将两只蜘蛛怪慢慢戏耍。他一点一点将它们吸引至大青树泥地旁,待离得近了,飞到一棵较为茂密的大青树上方,暗中使一个心眼,假装中招,在天空中挣扎片刻,一头栽入泥地中隐匿不现。那两只鬼蛛从树缝中钻进去,寻找羽支的尸体,但发现泥地中心只站着一个没有翅膀的人,那人将法杖贴于胸前,口中疾声念咒,一刹那间,泥地周围的大青树尽皆燃烧起来,那两只蜘蛛怪明显变得慌乱了。
无翅之人接着念咒,口中吟唱烁烁法诀,火焰之灵在大青树丛中炸裂开来,焰势如虎,他将双手倏地展开,掷出神圣祈词,只见三簇烈尾长焰猛地从爆燃的大青树丛中簌簌飞出,如同三条炽烈长龙,涌向两只鬼蛛,只那一瞬间它们的灵魂与黑神同在。
火焰渐渐消停,大青树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金鹏小鸟从黑暗中缓缓走出来,
“我会代你去向树神祈求原谅。”他一本正经地说。
“奈玛瑟科萨!”康多收起法杖骂道,
“这都是你的馊主意。”
羽支摊开手,耸耸肩,
“不要赖我,这都是你自己干的,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你这一把火烧得实在是亘古未有的华丽啊!”
“那自然是。”康多踩着黑泥走上前,
“它是黑神赐予的三摩地真火。”
“我感觉黑神见了当前的情形会后悔把法术传授于你。”羽支揣测。
“神诅咒你,小风暴鸟。”康多厌恶地说,
“小心真火近身。”
两人相视片刻,迅速向河边返去。
“西奥,我都有点害怕了。”夏伊法站在继承之子和首领的前面说道,
“你看那头笨熊。”
此刻森芒已经被那碧水之灵折磨得难以爬行,它的生命体征渐渐衰弱下去,整个身体趴在地上,肥掌在泥草间刮擦,两腿缓竭地来回蹬蹭。而另外一侧,两个隆达人虚弱地撑着法杖,浑身被冲刷得湿漉不堪,胖獒洋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夏伊法还站着。
“这根本就没有一点办法。”夏伊法抱怨,他能闻到三人身体之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腥臭味,
“那绿龙肚子里全是他妈的潲水。”
夏木森显得相当虚疲,双腿不知道是冷还是紧张,剧烈地抖动着,
“我现在的气力和那笨熊也差无毫厘,只能为你们创造一点点机会。”
盘螭依然悬在半空中,前爪如雷电交错般摩擦着,掌控碧绿水簇,肆意地折磨着森芒。
“或许可以利用我释放出来的火灵。”西奥拉维告诉首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夏木森回应,
“但怕就怕那依然还是白搭啊,压根儿近不了它的身。”
两个还未死绝的血斑猎人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夏伊法提起萨舌只用三两下便将他们砍翻在地,他大吼一声,
“我倒要试试看!”他将萨舌引燃,
“你们为我提供掩护,吸引那潲水的注意力,我要捅它个透心凉!”
继承之子和隆达首领暗暗照应,依次行事,西奥拉维制造出一个相当可观的球形火焰,悬浮在半空中,夏木森看准了机会,将那火球突然变了形状,四散成团,变成无数簇缭乱星火。他暗中指引,那火簇从四面八方窜射向巨龙,炽烈飞行一阵,在快要接近巨龙身体的时候,被一道莹莹透质的碧水屏障给抵挡住。望尘追迹间,夏伊法撩起熊熊燃烧的萨舌尖头,冲天怒吼,像擎闪电一般将手中焰刃猛力地扔向巨龙,只此绝望一掷,萨舌冲破碧水屏障,直直地插入巨龙无鳞的躯体。
“虫子!”幽绿灵巫愤然地恐吓道,他的孩子在半空中引天长啸,痛苦地扭动摇摆。
“你们要为卑劣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挥舞起虚无法杖,直指地面三人,瞬间让他们无法动弹了。
“定身之术。”夏木森心中感受到惊魂的凉意,其余两人也惊异于突如其来的窘境,动无可动,眼看着盘螭张开绝寒的巨嘴朝他们扑过来。
“受死啊!”冥巫诅咒。
三个隆达人见着死亡征兆,身体与心灵感受到双重绝望,他们在即将闭上双眼的那一刹那,面容迎接巨龙咆哮携带而来的腥臭潲水,夏伊法隐约察觉,他飞扬的潮柔胡须上飘挂着小鱼骨、臭绿藻,心头莫名地涌出一股淡淡的忧伤。
但那冥巫不因不由地发出一声旷世悲凉的惨叫。
“受死啊!”
他们才发现,原来这句话是冥巫自己对自己说的,只见他虚无的身体顷刻间没有了形状,变成一缕硝烟消散成风,化为乌有。
隆达人的身体恢复了自由。
“谢天谢地!”夏木森倒在地面上庆幸地说,
“是那两个小家伙成功啦!”
“狗熊自有狗熊福啊!”夏伊法调侃,他在被定身之前还是站立在地面上的,但是此刻,双腿再也不能像那张喷粪鸟嘴一般强硬,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盘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后吸去,迅速卷入之前召唤它出现的圆形幻界容器中,它在容器口附近挣扎一阵,先是灰绿色的尾巴被吸了进去,紧接着是后爪,然后是灰绿色的无鳞长身,在一阵扭动过后,它如玉牛一般的威武脑袋被一片支离破碎的混沌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