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脚下与瑶山之上又不同,一众禽鸟走兽,神鬼仙灵皆受法度,自成一派迥然不同的规则天地。
瑶山之上讲究的是物竞天择胜者为王,讲究的□□凶狠诡诈狠辣,瑶山之下却多留一丝生机温情,便是嗜血食肉剥皮果腹之时,也绝不贪得无厌残酷虐杀,是矣,多有心向人界本性柔和之辈居于此地。
太子长琴同悭臾凤君二灵告别银色巨兽,一路穿林过溪,渐入一曲折幽深之处。
只见此地若木葱葱几近入云,扑天华盖簇簇拥拥,几不见阳光半缕,清风半丝,于这白日时分,竟是无端端生出一派阴冷孤寂鬼魅重重之势!
悭臾一灵当先,凌厉面容渐无轻松笑闹之意,鎏金眼瞳褪去澄澈天真,露出警惕谨慎,反如云消日暮,雨落成冰,透出一片冰冷夺目,锋利无匹之意。
太子长琴见此,快一步行于其身侧。
“如何?”
悭臾眉头微蹙,轻声回答道。
“此处应是有古怪。”
“我来往于这花灵隐居之处数十次,也未曾见此地如此情状,只怕若沧离去后,此地已然出了变数。”
太子长琴神色平淡。
“无碍,你只管带我去若沧住所便是。”
悭臾闻言,眉头忽而舒展,唇角一扬。
“太子长琴,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他言语如常,一双眼眸却直如雪山之上青松沙漠之中胡杨,坚定的几乎残酷,执着的几近冰冷。
太子长琴淡淡一笑。
“好。”
凤君行于太子长琴的身后,闻听此言,一股古怪滋味涌上心头,恍若石破天惊,云散日出,他终于知晓悭臾身上的奇特之处在何处。
他忍不住一笑。
瞥了一眼太子长琴的背影,他微微垂下眼睫,眼中琉璃火直如添了新柴洒了热油,悄无声息的越燃越烈。
‘有趣。’
他在心中呢喃道。
他天生血脉尊崇,心高气傲,便是为化人九死一生苦痛挣扎,却也丝毫不改其秉性,傲气桀骜早已深入躯体,化作血脉之中缓慢流淌的血液,不以他人言语喜乐悲切,不以他人眸光眼色自卑自傲。
看来高傲,实也高贵。
于他而言,这世上,太多事都无趣而平淡,浑似草生草枯花开花落,轻而易举看到结局,半点不曾有一丝色彩。
他只愿这世上事情皆如日出西方星陨天际一般出人意料出其不意,如银河宇宙一般难以掌控攀登才最妙。
那必是拥有能让他心中滚烫的力量。
于情爱一道,却也如此。
苦苦寻太子长琴多年,如今竟是有一意外之人怀意外之意伴于其身侧,他非但不曾嫉恨心伤,反而更心生趣味。
若乾坤浑浊,便以一己之力荡之。
若山重海复,索性劈山燃海。
定会闯出一个朗朗乾坤,光明坦途!
男儿何能不如此行事?
定要如此行事!
凤君快走几步,与太子长琴并肩而行。
他并未说话,却已经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太子长琴一张面容温和沉静,眼底神情看来宁静无波,内里却是讳莫如深,飞鸿雪影半点不留痕。
无人可解其意。
又在此冷幽之处行了半刻,悭臾忽而停下脚步。
“那里便是那花灵的家。”
他伸出食指有些嫌弃的指了指前方。
太子长琴望去,见悭臾手指所指之处一若木高耸入云,华盖庭庭,枝繁叶盛,花盏盈盈,似有百余年光阴。
“若木之内?”
凤君问道。
“不。”
太子长琴目光从若木的躯干之上缓缓上移,道。
“若沧的府邸只怕在那花朵之中。”
悭臾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太子长琴果然不同于常人。”
被再度讽刺的凤君,依旧毫不在意。
“在哪朵花里?”
他问道。
悭臾以目光示意。
“若是我并未记错,定是那一朵。”
若木之上花朵簇簇拥拥,似有千朵万朵,每一朵都柔软可爱,娇软芳香,看上去没有丝毫不同。
悭臾示意的正是那花朵之中的一盏。
若是旁人来了,只怕上上下下看了十遍百遍,也是辨认不出的。
天子长琴细看之下,方隐约见一丝力量的余韵悄无声息的缠绕在那盏花朵之上,随点了点头。
“走吧。”
他心念一动,直往若木花而去,只瞬息间,眼前世界浮动变幻,隐有暗香袭来,视线渐渐模糊,他微微眨眼,再睁开之时,却已别有一番天地。
青天浩荡无涯,眼中所见光线明亮灿烂,却寻不到金轮,只一轮浑圆明月,浑似冰神玉精,立于天上。
又有透白花瓣从天而落,漫漫纷纷,自成光华,琼玉碎晶,月霜星辉一般,直如神仙梦里仙宫幻境。
太子长琴立于其间,脚下所踏却是浩荡碧海,雪浪惊涛,风声呼啸,他立于长风之中浪花之上,发丝袍袖猎猎随风,已有咸湿水迹浸润衣角。
太子长琴心念一动,金色光芒喷薄而出,不过瞬息,他身侧已然风平浪静,自成一番小天地。
他抬目望去,只见青天无涯碧海无垠,似有千千里万万里,不见尽头。
他与原地静立片刻,见悭臾凤君二人并无踪影,抬步前行,于海浪之上如履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