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1 / 1)

朝堂原本尚算稳定的格局,在呼郃可汗宣布将来中原朝见天子之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包括已经十年称病不朝的齐王在内,陈、燕、赵、楚诸藩王首次齐全地一起入朝觐见,加上各国使臣觐见,元宵宫宴可谓盛况空前,以至于负责内外筹备的礼部和内府司忙得人仰马翻。

正月十一,呼郃可汗一行抵达京都,太子率众人到京郊十里亭亲迎,表示朝廷对可汗的尊重。

从朝廷对外宣布鄂蒙可汗将要来朝,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关于远道而来的鄂蒙公主额吉娜的事迹,每天都不断刷新京城各大茶楼的话题榜,且久居榜首不下。

连芳萋这种生活在深宅内院的丫头都听了不少外间传来的段子,以至于一边梳头一边当做笑话讲给泠霜听:“听说高傲的鄂蒙公主额吉娜,骑着马,径直到了太子面前,端坐马背,骄傲地对着太子俯视道:你就是中原皇帝的儿子?怎么这么老?!”

“外面的人都说,太子殿下当场脸都绿了,但是当着可汗和百官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强撑着笑,又笑得不自然,脸都僵了,呵呵呵,小姐,你说,要是那鄂蒙公主真当了太子妃,那,宫里还不得倒个个呀!”芳萋笑得梳头的手都一抖一抖的,怕手上力道重了弄疼了泠霜,忙向镜中看主子的脸色,却见泠霜正面色森寒,直直看着她。

“小姐恕罪。”芳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恕你何罪?”泠霜的声音低沉,透着森森寒意,有异常慑人的压迫感。

芳萋被吓得瑟瑟发抖:“奴婢失言了,请小姐责罚。”

泠霜由着她一下一下重重地磕在地上,在青砖上磕破了一层油皮,露出血肉来。

“有些话,别人说,只是无伤大雅,但是从袁家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了,治个抄家灭族之罪,也无不可。”泠霜幽冷的语调从头顶传来,芳萋竟觉得浑身像掉进了数九寒天的冰窖里,浑身都透着恶寒,不由眼泪掉下来,一下一下磕得更重了。

“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但是你是我的奴才,应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平日里,你的吃穿用度和月俸银子,在府里下人里,是一等一的,便是一般小官小宦人家的小姐,怕也及你不上,袁家优渥养着你,不是让你来说一些谋逆犯上的话的。”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饶恕奴婢这一回!”芳萋眼泪簌簌而下,又不敢哭得大声被外院的丫头仆妇们听见,只得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你是袁家的家生子,从小就服侍我,当知,谁才是你的主子,当知,自己的荣辱福祸系在谁的身上,当知,尽心竭力的对象是谁。”泠霜说得不疾不徐,语调异常冰冷,不带丝毫温度。

芳萋听了这句,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泠霜的眼睛,又立刻低下头去,跪在当场,瑟瑟发抖,心中乱作一团:难道,是小姐知道什么了?

“做奴才的,伶俐自然是好的,但是,忠心却是最紧要的,若不是个忠心的奴才,便是再伶俐,也无用的,没有半分价值,你说,是不是?”

“小姐便是奴婢的天,奴婢对小姐,别无二心!”

“有没有二心,我会用我的眼睛看,现在,起来帮我梳头吧。”泠霜冷冷地转头坐好,看向菱花镜,道。

“是!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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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经上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泠霜历经转世重生,七苦皆历,所谓看透生死,却顿悟不了菩提,乃为放不下贪嗔痴恨。正如此刻,她看到鄂蒙来的额吉娜,看到坐在对面的段潇鸣。

昨日,惠帝与呼郃可汗正式会晤于崇德宫,百官列朝,鄂蒙正式递交国书,提出两国结为兄弟之国,缔约互不侵犯,惠帝爽快的答应了,从此兵戈相止,利国利民,功在千秋,自然,这样表面的和睦,是以朝廷每年支付巨额‘岁币’为代价的,如此,朝廷得了安宁和面子,呼郃得了实质的好处,倒是之前众望所归的和亲之事,双方都绝口不提。

泠霜低头喝着杯中酒,刻意回避着段潇鸣投来的目光,从鄂蒙宣布来朝开始,一切的一切,太过诡异,如今种种,已与前世轨迹相差太多,所以,她也无法预知,以至于连昨夜她父亲把她叫去书房,告诉她,齐王进京之后,与鄂蒙一众走得十分相近、问她有何看法,她亦回答不出。因为如果齐王真的与呼郃可汗达成了某种共识,那,顾皓熵早该对额吉娜开始用心才是,怎么还会有不久之前的梅园一幕?如今乱象,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惠帝和呼郃似乎私底下一定达成了一定的共识,朝堂的氛围,一时之间归谬异常,风起云涌。

丝竹声忽然戛然而止,彩袖殷勤的舞姬也退了场,方才还喧嚣不止的大殿忽然安静了下来,泠霜抬头望去,只见此时三十岁的额吉娜,身穿狐皮制成的鄂蒙长袍,头戴黄金制成的双座头箍,边沿錾刻着繁复的阴刻花纹,箍身间隔镶嵌着红珊瑚、蓝松石、绿松石和贝壳,天然随行的红绿蓝三色珊瑚松石珠子用金线穿成长长的璎珞流苏,从头箍上垂下,披在背上和鬓边,衬着乌黑发亮的一头及腰长发,在大殿的五彩琉璃灯下,明艳不可方物。

不知何时,额吉娜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用并不熟练的汉语,对着惠帝道:“我们哲耶那草原广阔辽远,一直绵延到昆仑山的尽头,草原上的男子骑着骏马,像苍狼和白鹿一样追赶疾风……”额吉娜高傲地昂着头颅,睥睨众人:“草原上的汉子都是雄鹰一样的英雄,你们这些只会写一些看不懂的文章柔弱公子都不是英雄!”

空气似乎静止了一样,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方才还丝竹盈盈觥筹交错的大殿一瞬间死寂一般。

译者躬身,刚想要把额吉娜的话翻译给他听,却被呼郃可汗抬手制止,只微笑地看着惠帝,当作不知道女儿说了冒犯的话。想来,以可汗对女儿的了解,和众人的表情,早已猜到女儿说的话,虽然,他听不懂汉语。呼郃制止译者翻译,便是最好的证明,如果翻译了,他不呵斥女儿,显然问题的严重性就会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如今,他可以好整以暇地看这帮中原人,作何反应。

惠帝依然保持着微笑,额吉娜得意地笑看众人,场面极为尴尬。

“陛下!可汗!”坐在大殿中段的段潇鸣忽然从座次上站起,先后对惠帝和呼郃施了一礼,随即用鄂蒙语对着额吉娜道:“尊敬的额吉娜公主,我曾经,深入过昆仑山口,哲耶那草原的壮阔美丽,至今令人难忘,牧民的马头琴,那样悠扬……”

在被段潇鸣熟练到几乎与鄂蒙人听不出口音差别的语言微微惊讶片刻后,额吉娜又恢复了骄傲的神气,因为说到此处为之,额吉娜都只听出了赞美。朝廷的译者站在惠帝身边,将段潇鸣的话翻译给他听,惠帝依旧面带微笑,脸色一点波澜也无,只静静地聆听。

“我骑马横穿草原,只用了三个昼夜,但我横穿我们的国家,却要十个昼夜都不止,而我们国家的疆土,纵向比横向要多出好几倍!”当段潇鸣说到此处,原本一脸得意的鄂蒙人开始脸色微变。

“还有,尊敬的公主,可能您远道而来,并不了解,其实,在我们国家的男子,不止会读书写文章,骑马刀剑,也无一不精,正如此刻,当殿满座皆是我大晋的优秀儿郎,公主面前的每一位,都饱读诗书,文武双全。”段潇鸣款款道来,面色沉静,说完,对着惠帝一拜,用汉语道:“请陛下恕臣妄言之罪。”

译者躬身,把段潇鸣的最后一句话翻译给呼郃可汗听。

“平身吧。”惠帝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抬手示意段潇鸣起身,眼中,满是赞赏之色。

额吉娜看了呼郃一眼,用生硬的汉语道:“我听说,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既然把你们中原的男子夸得这么厉害,那,敢不敢与我当庭比试比试?”

段潇鸣闻言,望向惠帝,见惠帝微笑点头,便对着额吉娜道:“臣若有冒犯公主的地方,还请恕罪。”

有侍从将额吉娜的贴身佩刀呈上,额吉娜将那柄错金刀柄,刀鞘周身满镶红、蓝宝石和月光石、紫水晶的弯刀握在手里,步到大殿中央。

段潇鸣离席,因为朝廷制度,文臣武将入宫皆不能佩刀剑,所以此时他手边并没有兵器。惠帝正欲叫身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汪重去为段潇鸣取件兵器,却见段潇鸣走到大殿角落里的舞乐班子前,拾起一根长箫,随意拿在手里,走到额吉娜面前,不卑不亢,抬手道:“公主,请!”

“狂妄的小子!一会儿输了可别哭!”额吉娜看着持箫在手的段潇鸣,对鄂蒙人来说,轻视是极大的侮辱,因此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并用鄂蒙语说道。

段潇鸣面色依然平静无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说话间,额吉娜拔刀一个砍劈,招式凌厉朝段潇鸣扑上去。段潇鸣迅疾一个退步,一旋身,轻巧避开,额吉娜心中一惊,未料到眼前人方才并未说大话,一招便已经感觉出来对方的武艺高强,她赶忙转身一个连环劈,直扑段潇鸣门面而去,段潇鸣旋即一个侧身,伸手出箫,电光火石,手中长箫已经打在额吉娜握刀的虎口之上,用力一压,额吉娜手中的弯刀应声而落,在大殿的青砖地上,发出极为响亮的撞击音。

胜负已分,而可怕的是,眼前的对手竟然连呼吸都尚未凌乱。额吉娜左手捂在右手虎口上,虽然手上痛得厉害,却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心知自己输得难看,羞愤难当,面色涨得通红。

“你……你……刚才是我轻敌,不算,我们重新再来!”从小被娇惯坏了的公主,永远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得理所当然,如父母的宠溺,如期待的爱情,如无畏的放肆……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不知道挫折为何物,就如此时的额吉娜,就是前世的自己。

袁泠霜静静地端起面前的酒盏,轻轻地抿了一口,入喉,辛辣逼人。

作壁上观的众人,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看段潇鸣的好戏,今日,在惠帝面前,在诸王面前,在外族面前,如此出尽风头,如今,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看着额吉娜咄咄逼人誓不罢休的样子,段潇鸣闲适地手握长箫,横在身前,淡淡道:“微臣不过是仗着身材魁梧,又是男人力气大,所以,赢了公主并不代表武艺比公主高强。而且我朝不光是男子文武双全,女子,也个个能文能武。”

“你说的不错,你是男的,我力气肯定不如你,输给你,我也无话可说,但你要说你们中原的女人也能文能武,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但凡你找得出个女的能赢我,那,我把我名下的一百匹红鬃马送给她。你们可别以为本公主小气,要知道,本公主的这一百匹红鬃马,全部都是血统最优良的战马,但凡识货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笔无价的财宝!”

“公主,天子面前无戏言。”段潇鸣微笑,看着额吉娜说道。在座的这些王公大臣,可能不知道红鬃马的宝贵,但是多年在战场上与鄂蒙骑兵交手的段潇鸣,还能不知道这一百匹马的价值?

“我们草原人说话,一向都是说一不二,哪里像你们中原人,全都说一套做一套。”额吉娜嗤笑一声,颇不以为然地道:“快点,你们中原,谁来应战!”

段潇鸣不敢僭越,先看向惠帝,一躬身,表示请惠帝做主。惠帝自然心知段潇鸣定是胸有成竹才会这样说,极为放心地点点头,表示一切由他安排。

得了惠帝首肯的段潇鸣,站在大殿中央,望向对面的一排女眷席位。

大殿内又是一阵静的发憷,要知,段潇鸣这次,的确是吹了大牛,眼前在座的这些娘娘公主,公卿夫人和大家闺秀,要是比诗词女工,她们每一个人都不惧应战,可是说到舞枪弄棒,在座这些小姐们,怕是碰都没碰过。

汪重端端正正捧了一把金银相错群镶天河石的宝剑到段潇鸣面前,段潇鸣横剑在手,走到袁泠霜面前,递上:“袁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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