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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九十)机关算(1 / 1)

前一日还是暖阳花开风和日丽,这一天便是阴雨缠绵春寒料峭,就如这世间的人心一般善变。

她只觉昏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窗外落在山石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衬得整个天地喧嚣又宁静。

天色昏暗,已然看不出什么时辰。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窗前似有所思,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利落转身。

“你醒了。”

“洛大哥?”即便几个时辰之前的变故已若隔年往事,但她还是在目光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心弦紧绷,“阿朗他……”

“阿朗没事,计划很成功。”洛朝撩衣坐在了床头,忧心道,“可是你……”

虽然已经休息了几个时辰,但心头依然还是有些绞痛,听到他的话,她没有起身却神色一紧,还未开口便先转眸看了看门口。

“他去照顾阿朗,还没回来。”他知道她的顾虑,先轻叹了一声,安抚她道,“虽然事成了,但是魔魂威力极大,还是伤了他,但好在内伤不重,阿烨是魔界的人,有他在,阿郎定然没事。只是,你体内怎么会无端有嗜血魔虫?”

她神色一黯,道:“言安当初将嗜血魔虫养在戏文之中来试探我,我有所察觉后为免他生疑,只好用催动了追息术将魔虫引入体内。”

洛朝脸色大变:“虽然你是青月族人,但城中灵气也只能护你阳寿绵长却不能保你妖魔无害,你没有修为护体,如何能抵得住那魔虫侵入?”

她微微垂眸没有说话,但洛朝又如何不知,就是因为她毫无修为,才有可能骗过所有人,让他们相信青月的确融在她的血中。

青月族人毁城灭族也在所不惜,她身负青月族人的使命,怎会因魔虫而怯步不前。

当初言安步步紧逼,她便将计就计,让所有人都误以为青月便在她的身上,但其实,血中融着另一半青月魔魂的人并不是她,而是阿朗。

她知道这六界中觊觎青月的人在明中暗里都太多,纵明剑易躲但暗箭也难防,所以在凝泉谷的一半魔魂被公之于天下的时候,她便有意要将世人的目光引到她身上来,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保阿朗周全。

骗人,又有谁不会。

从一开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便只有她与阿朗两人,所以没有人会想到青月族的上一代隐巫会放心将一半魔魂封印在一个外族牛精身上。

因着青月魔性之故,青月城中灵气渐减,阿爹早已算到了这一步,所以在她还未出世的时候便出城去寻体内能容下魔魂的十度纯清之人,而无意间被他救下的阿朗竟是极佳人选。

但连她也没有想到,为了将魔魂封印在阿朗的体内,竟要全族覆灭。

她想不通为何青月城为何会突然消失,多年来她一直幻想总有一日,她还会看到昔年的城,旧时的人,她总会回家,家中有爹娘和阿朗,也许还有她的小南河。

但那一日终究还是不可能到来了。

她拿出了玉月,亲手送走了所有的亲人。

当年青月城破,到了西华山之后,她才发现原本一直在阿爹身上的玉月不知何时被阿爹藏入了掌心,而玉月之中,封印着蠢蠢欲动的一半魔魂。她知道玉月压制不了魔魂太长时间,便求着掌门赫清与师父曲蒙将其中的魔魂在暗中转移到了凝泉谷中,而只有她知道另一半魔魂还在阿朗体内。原本为了不引人瞩目,她本应该带着阿朗远离西华山,但仙山中的灵气却是消磨青月魔性的唯一办法,所以她只好千方百计地留下。

这许多年来,她极少离开西华山,便是希望阿朗体内的魔魂能早日被天地灵气消磨殆尽,但却不想眼看大事将成,却无端闯进来一个言安。

他筹谋算计多年,既然能夺走凝泉谷中的青月,必定早晚会查到阿朗身上。

她为阿朗挡下了所有的明枪暗箭,唯愿他能平安,即便去荒灵岛送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应下荒灵岛一事毕竟只是缓兵之计,她原本的计划,是无论如何也要为阿朗争取时间,因为毕竟魔魂已去了大半,不需多时便可从这世间彻底消失。但两半魔魂本是相依而存,若在她去了荒灵岛后,翎山的魔魂依旧分毫无损,必定会引人怀疑。但若是在西华山拖延太久,她四面楚歌,又没有能保住自己的万全之策,倘若一时不慎当真遭遇不测,反而会让阿朗提早暴露。

正当两难之时,言安竟提出成亲之事。

他将当年青月城突然消失的真相相告,让她再无后路可退,试问这世间能有什么人会陷自己的亲人于绝路?

她原本是做不到的,用青月现世换来家人故地平安无虞,这本是她没有办法拒绝的条件。

她自小便才疏志短,既未胸怀天下,也没想过救世济人,从未出城却不向往外面的天地,喜欢胡闹后有人收拾摊子,喜欢捣乱时拉旁人下水,喜欢玩闹睡觉都随心所欲,喜欢给一家人的热闹上画蛇添足。

即便有了南河之后性子已收敛许多,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用尽谋划算计来送青月族人最后一程。

纵然心中痛苦挣扎了许久,但她知道,她不能违逆阿爹的心愿,不能成为青月族人的千古罪人。

但她还是应下了那桩婚事。

言安心思缜密,一旦被他看出破绽,阿朗必定危在旦夕。

若是不嫁,以他的心志抱负,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从西华山掳走,一旦被他发现青月并非在她身上便会全盘皆输。

但若是嫁了,他也定然会试探自己,又如何能瞒得过?

所以,为今之计,唯一的出路便是孤注一掷。

两块玉月合二为一,能引尽天下阴寒之气,若是魔魂已孱弱不堪无力反抗,必然也能被其引渡其中。

东白山修玉牢极寒至极,是合适的地方;十四夜寒气最重,是最好的时机;一众朋友胆肝相照,是不二的帮手。

那一日,她以拆掉小灵峰上的房子为借口请来了钟月山等人,便是为了与他们商议此事。

隔音诀和洛朝在场,足以让言安无法生疑。

但唯一的缺憾,便是这本是一场赌注。

倘若掌门不信她,倘若东白山不愿合作,倘若言安有所察觉,倘若阿朗他们不能平安到达东白山,倘若途中突遇意外,倘若言安决定放弃成亲先去寻找阿朗……

有太多的未知,一旦有其中一个倘若成真,便是一步错,满盘输。

而最大的未知,便是魔魂究竟衰竭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青月依然魔魂极强,一旦钟月山他们失手不能将其当即毁灭,被引渡出了阿朗体内便会失去控制,青月族人用性命换来了的封印也会不复存在,魔魂重现于世,六界必然会大乱,连修玉牢中的他们也会被其反噬走火入魔。

那是最可怖的结局,她会将所有人陷入万劫不复,包括她最思念的家人。

但好在他们都撑了过来。

阿烨的及时出现拖住了显然已有些生疑的言安,一切都顺利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顺利地完成了阿爹的心愿,顺利地彻底失去了所有亲人,顺利地注定此生再也无法归根。

“洛大哥,你可怪我?”不知是不是体内魔虫作祟,她仍有些心痛,但眸中的哀伤铺天盖地,仿若一个迷路并受伤的孩子,看着更是让人心寒,“我害得青月全族覆灭,咱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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