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想了想,说起来,虽然她一直都有听身边的人说容远长得有多么多么好,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她这么清晰的认识到,面前的少年确实长得……美如画。
周静和容远的宿敌之怨,始于两人高中初入学的时候。那一天,在学校张贴出来的红榜上,容远名列榜首,而周静以三十分的差距紧随其后。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管在什么地方,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而整整三十分的差距,又鲜明的在双方之间划下了深深的鸿沟,使得仅仅一位的名次之差显得那么无法超越。
A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A市一中的第一名,自然是当年的市中考状元。
故而从那一天起,容远的名字不说响彻A市,至少也是在所有中学中达到了无人不知的知名度。而第二名的周静?除了她的父母亲人以外,人们的反应大多数是“哦?那个谁啊?考了第二的……好像是个女生。”
周静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她从小就被高标准严要求的教导,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为人品格都非常优秀。正直又有点天真的女孩子并没有因此“妒而生恨”什么的,但从此以后,却不可避免的将容远当做了自己必须要超越的一个目标,对他的关注超过了学校里的任何人。最初的时候,她可能也被那张极为炫目的脸和同样不能直视的学习成绩所迷惑过,但没过多久,容远就成功地成为了周静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责任心爆棚、荣誉感超强的班长,面对一个三五不时迟到早退、上课睡觉、不交作业、做值日应付差事、多次导致班级分数被扣、请假随心所欲、拒绝参加任何班集体间的比赛或集体活动、明明有能力却不出力为班级争取荣誉、永远都是一张嘲讽脸轻蔑眼好像你拼命争取的东西是多么可笑一样、并且数次挑战班干部权威导致很长时间里整个班集人心浮动、各种工作都难以展开更难以服众……面对这样一个存在,周静一直觉得自己能忍到现在都没有将他人道毁灭已经都快成“忍者神龟”了。她会从当初说话都不会大小声的乖乖牌女生变成今天全班公认的女暴龙,容远绝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周静也明白,容远的这些问题如果放在一般的高中学校里……甚至就是在一中成绩差一些的班级里,都不算太大的问题。但在周静所在的一中一班里,集中了全市最优秀、学习最刻苦、大脑最聪明的这些学生当中,容远散漫而桀骜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黑暗中的聚光灯一样醒目。而成绩的加成更让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样的一个家伙居然每次考试都凌驾于自己之上,似乎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认真在对方眼里都像个笑话一样不值一提,更让周静难以忍受。
一来二去,两人之间争执频频,彼此都看对方厌恶至极,简直快要不能在一个房子里呼吸了。
但以“担心会影响学习”为由推拒了所有班干部职责的容远可以任性,作为班长的周静却不能。比如在这种明明相看两相厌的时候,周静却还不得不接下了在放学之后来看望旷课的荣远的任务。
看着这个家伙因为生病而显出从未见过的迷糊模样,周静忍不住想起来之前班主任跟她说过的话:“周静,我知道你和容远之间有不少矛盾,这次的任务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不过我希望你作为咱们班的班长,能做出表率作用,对容远能多体谅一点,也多点宽容……老师这么说,不是因为他成绩考的好,而是有很多的原因……容远那孩子……挺不容易的。能帮的时候,你就多帮一点。”
周静一直觉得,大多数时候自己是在被容远欺负,真没想过这么恶劣的家伙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可是现在……
她看看周围,这栋房子,冷寂,凄清,没有一丝人气。不说话的时候,只能听到容远短促的呼吸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安静的吞没了。
——这个家里,没有第二个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
——他的父母呢?他没有家人吗?生病的时候,完全没有人来照顾他吗?连个帮忙倒杯热水、拧个毛巾、打电话跟学校请假的人都没有吗?那是不是说,如果有一天他静悄悄的病死在这个房子里,都可能不会有人发现?
——这家伙……一向无法无天、从不遵守规则、素来天地一我第二的家伙,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
想到自己家里每天回家都有热腾腾的自己爱吃的饭菜,想到父母不管多忙都会回家一起吃晚饭,想到自己家里那每一处都诉说着这个家庭有多么和睦温馨的细节,再对比这房子里透露出的黑暗、寂静、孤独,周静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周静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擦了擦眼睛。金阳提着粥和姜汤进来,看到两人的模样,诧异地问道:“班长,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把温度计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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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黑甜,容远醒来的时候,还感到有几分不舍。但在意志力的强迫下,他挣扎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缓缓睁开眼睛,略躺了躺,总算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电关机了。窗帘被人细心的拉上,不透出一丝光亮来。容远伸手拽住窗帘用力一扯,大片金灿灿的阳光倾盆洒下,迎面打在毫无防备的眼睛上。
原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
“早啊,小远。你感觉怎么样?”
听到动静的金阳走进卧室,伸手搭在容远额头上,试了试温度后放松地笑道:“太好了,烧已经退了。你昨天可是烧到了三十八度七,我差点儿就送你去医院了。”
“阳阳,你什么时候……”容远问着,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昨晚金阳和周静一块儿过来,还有面前的人曾喂他喝粥喝药的画面来,“昨天晚上都是你照顾的我吧?你一晚上没回去?”
“昨天班长也来了,她帮了不少忙……后来天色晚了才回去的。”金阳想起周静差点打翻温度计的时候眼圈泛红、急急忙忙逃走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昨晚你高烧不退,我回去也不放心,就给我妈打了电话说在你这边住一晚上。学校我也都请过假了。老师说让你在家多休息一天,养好身体,明天再去上课。”
“哦。”容远全当没听见他替周静遮掩的话,也没有道谢。他欠金阳的,金阳欠他的,早就不是一个谢字能说的清了。因此他们之间,从不需要道谢。容远抽抽鼻子,闻到一种金阳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食物香味:“好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金阳失笑:“这不是我的手艺!就是从小区外那家早餐店买的皮蛋瘦肉粥。你是饿的狠了才觉得这么香。赶紧洗漱去!”
“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觉得我都快饿死了!”
容远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去卫生间,金阳留在后面帮他整理床铺。
刚出卧室,容远就发现了不同——整个房间,都被打扫的窗明几净。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筷,还有两瓶治疗感冒发烧的药,以及一杯晾好的白开水。
惊鸿一瞥下,诸多画面就已经印在脑海里。他几乎可以从中看到金阳在打扫房间、准备早餐时的认真和细心。明明是个出生很好的大少爷,却比他这个孤儿更懂得怎么照顾人,也更愿意付出自己的温柔和关怀。
“哗哗哗——”
清澈的水流击打在洗手台雪白的内壁上,扑了一脸水的容远双眼放空,还在想着金阳这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但除了容远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相识和相交,是源自一场蓄意的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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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的时候——七岁还是八岁?——有一次,容远听到几个老师的谈话,一个人说:“你们知道吗?我们班的那个金阳——长得挺漂亮的那个天然卷——家里特别有权有势,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来啊。平时挺乖的一小孩,不像个官二代啊。”
“怎么个有权有势法?”
“他们家啊,就是个传说中的警察世家……我昨天一看履历表,哟呵,吓了一跳!他爸就是咱们市的治安局副局长,现在的高局长退休以后妥妥要升上去,基本就是内定了……至于他爷爷,你们都不敢想象他是什么身份……”
说话的老师压低了声音,让他听不到下文,但却听到了其他几个老师压抑的惊呼声。
“这种人家的孩子,怎么会到我们学校来?”有一个人问道。
“谁知道呢。有钱人家的怪癖吧?”有人酸酸地说。
之后的谈话就是没有意义的牢骚和空想。容远心“扑通扑通”跳着,一个粗浅的想法隐隐在心中成形——要是……能认识那家伙的话,将来有个万一……也能找到人说话吧?
——再次回想的时候,容远才发现,原来在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是在以“预备役犯罪者”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他甚至开始给自己准备退路!
总而言之,后来容远顺藤摸瓜地找到了那个同年级却不同班的“天然卷漂亮小孩”,小男孩黑色的头发卷卷的,五官立体,眼睫毛很长,眉眼漂亮的像个混血儿,脸上的婴儿肥显得十分可爱。一笑起来,便透出十二分的天真无邪,让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的人生完美无瑕,没有半点阴霾。
开始的时候,容远并不喜欢金阳,因而接近他计划也执行地有一搭没一搭,显得格外傲慢。男孩小小年纪却十分高冷,聪明外露,加上有意无意唯独对一个人流露出的一点不同……于是渐渐变成了金阳反而开始喜欢跟着他跑。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容远救了金阳一回,自那以后他就迅速上升为对方最亲密的朋友,连相互之间的称呼也变成了耻度破表的“小远”和“阳阳”。就算上了高中以后,每次这么称呼都会引起一群女生两眼放光的尖叫,两人也没有想过要改。渐渐地,众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而现在,容远也不得不承认,在最虚弱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无需恳求,就愿意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来照顾你、帮助你,只因为他认为你需要。并且他所有的行动都发自真心,不求任何回报——这样的一个人,当然会让你也忍不住想要为他倾其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