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的最南边儿有颗参天大树,据说盘古开天地时,他的一根头发掉落在天界,从此生根发芽,长成一棵遮天蔽日的巨树,成为守护天界的一面树墙,多少年过去了,天上的小仙童已变成白胡子的仙君,那棵树仍伫立在那里,枝叶繁茂。
一个少女坐在树上,出神地望向远方。
“就猜到你又到这儿来了。”芸儿挎着一个空篮子,走到大树下,一抬头便望见坐在枝丫上那个发呆的少女。
一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芸儿最爱将自己装扮成少年的模样,比同龄人略高的身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少儿郎,叫那些怀春的小仙娥们个个见了她都一副羞答答的表情,有的还写了缠绵的情诗让墨非转给她,让墨非哭笑不得。
而墨非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不施粉黛的肌肤吹弹可破,白皙细腻的脸颊处两片红云愈发俏丽可人,众仙娥们纷纷猜测她是涂了哪家的胭脂这般好看。
芸儿放下篮子,跃上枝头,坐在那个望向远方的少女身边。
“芸儿,你有无思念之人?”自从一年前和芸儿发现此处,墨非便常来,有时和芸儿一起,有时独自一人,坐在高高的枝头望向尘世,云海茫茫,偶有几只仙鹤掠过。
“思念之人?我思念我死去的哥哥姐姐们,他们都葬在千里之外的故乡。”芸儿目光悲恸,回首往事,那时人间瘟疫肆虐,无数条性命夭折,师父奉了天帝之命下凡拯救苍生,恰巧救了奄奄一息的她,机缘巧合她成了他的徒弟。
“为何这世间会有疾病、仇恨、别离和伤害?”墨非喃喃自语,自从那个雪夜后,她便再未见过魅漓,但关于他和师父之间结怨的缘由她已知晓。
对她而言,他们都是她在乎的人,她无法割舍任何一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仇恨愈演愈烈。
有一日她无意中听见萧瑟对师父说,如今整个魔界都在寻找魅漓,欲杀之而后快,他的大哥对外宣称凡是取了魅漓首级的给予重赏,看来魅漓的日子并不好过,墨非心中担忧,却无能为力。
半年前蒲羲姥姥和麒麟兽也离开天宫去南边遥远的乐极殿休养身体,天宫愈发冷清,她担心魅漓,却不能告知旁人,心中郁结,愈发沉默,所幸还有芸儿在,可是芸儿接下来的话让墨非惆怅不已。
“墨非,我和师父要离开天庭一阵子。”芸儿面露愁容。
“你们要去哪儿?”墨非着急地问。
“最近人间出现一种恶疾,患者痛不欲生、形如枯槁,短短数日已有百余人死去,最诡异的是,每具尸体的头顶上皆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洞,剖开肚子里面空空如也,天帝怀疑是妖魔作乱,故派师父两日后去人间赈灾。”芸儿握着墨非的手,她也舍不得离开她最好的朋友。
“多久回来?”墨非急忙问道。
“我也不知,但听师父的口气应该要些时日。”芸儿叹息一声。
“你定要小心,我会等你们回来。”墨非依依不舍,紧紧握住芸儿的手,在此时她并不知道这一别竟是天涯相隔。
临走的前一日,萧瑟将墨非唤到面前,面容庄重,墨非不知他要同她说什么,听见萧瑟缓缓开口。
“这几年我一直在炼制解玉烨眼疾的丹药,眼看快到了丹药炼好之日,可眼下人间恶疾严重,我未必能及时赶回,若我未及时归来你便去我的炼丹房取药,切记二十日后的卯时便是取药时机,万万不可错过。”萧瑟注视墨非的眼睛,将炼丹炉开启的谜语说与她听。
此事萧瑟思量再三,他向来处事缜密,放眼整个天庭,墨非是他唯一信赖之人。这些年他看到她处处维护玉烨,若非真心待他,又怎会做到这般地步,看到玉烨脸上的笑容慢慢多了起来,萧瑟放下戒心,也许她真的是上天派到玉烨身旁的福星也说不定。
“你是说师父吃了丹药后眼睛便能看见了?”墨非瞪大眼睛望向萧瑟,掩饰不住脸上的惊喜。
“是,玉烨的眼睛是被京姬那个老毒妇弄伤的,三百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解毒的方子,但京姬施的毒里有个毒引是她独一无二的配方,从未有人参透,我跑遍了三界,终于让我找到了能解此毒的药方。”萧瑟舒展眉头,语气不无感慨。
“京姬下的毒?”口里喃喃念道,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忽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墨非想起魅漓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身上的毒是京姬下的,这世间除了下毒之人外,只有一颗解药,那颗解药便在天界,但需等上数年方可炼好,莫非这颗丹药就是,心下一惊。
跟在萧瑟身后,墨非按捺住内心的慌乱,来到炼丹房,一个巨大的铜炉出现在面前,炉象日中鸥乌,三足包裹,袅袅青烟从炉中升起……
第二日,萧瑟和芸儿离开天界,目视他们远去的背影,墨非心事重重,她一夜都未曾睡好,早上芸儿见她浮肿的双眼,心疼地摸摸她的脸,“照顾好自己,兴许我们一去恶疾便被消灭了也说不准。”墨非噙着泪朝他们挥手告别。
“师父,我想去采些甘露,你先回去吧。”墨非望着师父的脸,强忍笑颜。
“好,莫要太晚回。”玉烨听出墨非语气中的伤感,以为她是舍不得芸儿。
见师父走远,墨非心神恍惚,不知不觉又来到大树下。辽阔的云海也解不了她心中的忧愁,她该怎么办,师父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她如何能背叛他,可魅漓哥哥怎么办,他如今不知在何处躲着,毒发时又有谁在照顾他。
连着几日,墨非郁郁寡欢,将自己关在房中,玉烨担忧,却不知如何安慰。
自从墨非来到这儿以后,整个院子便热闹起来,别看她成日迷糊莽撞,但心思细腻,怕他闷,有时会念诗给他听,有时讲些遇到的趣事儿,大部分时候都是她一个人津津有味地讲,他听。
她的脚步声永远匆匆忙忙,不是踢到了桌角就是撞到额头,心情好的时候会轻哼小曲儿。她喜欢尝试做各种各样的菜肴,不仅菜名千奇百怪,就连味道也古怪得很,每次他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便会吃几口,听见她乐呵呵地笑出声。
也许龙馥之的归来能让她开心一些,思及此处,玉烨皱起的眉头慢慢舒缓,他并不知此刻他口中的那人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与此同时,在玄冰岛地下的一间暗室,一个消瘦的少年恭敬地跪在一个黑衣男子面前,男子背对着他。
“尚余三日你们便要离开此地,他如何了?”男子问。
“正如主人所料,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龙馥之了。”提及这个名字,少年不寒而栗。
“你定要牢牢掌握他的行踪,切记万不可让他同一个叫做墨非的少女接触,迫不得已时可以出手,但莫要伤了那少女。”男人转过身,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在俊秀的面容上。
少年离开密室,门在身后慢慢合上。
他忆起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那日是他母亲的祭日,父亲和族人不让他在府上祭奠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嘲讽辱骂他,他一气之下便和他们打了起来,事后被父亲用藤条打得皮开肉绽。
抱着满身伤痕心灰意冷,欲投崖自尽,可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死,一个俊美的男人救了他,对他说寻死是懦夫的行为,只有将那些嘲笑自己的人踩在脚底下才是真正的赢家。
从那时起,他瞒着父亲和族人去谷底同他学艺,他教他琴艺和剑法,但作为条件,他必须要听命与他。
“祁尚,你去哪了,龙馥之在寻你。”玄冰岛的一个学子见他的身影,匆匆走来,神色慌张。
“就要离开这儿了,我四处逛逛,你莫急,我现在就去。”祁尚来到玄冰岛一处破旧的院子,推开门,听见屋子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求求你,放过我们,龙馥之,以前是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求你看在咱们同是龙族的份儿上,饶了我们……”
“龙馥之,你要是杀了我们怎么对龙族交代……”
走进阴暗的屋子,一股霉味儿扑鼻而来,一只巨大的木桶置于屋子正中央,三个少年被绳子束于木桶里,只留下头颅在外面,他们朝黑暗里坐着的一个人求饶,痛哭流涕。
“三位堂兄,我有说要杀你们么,以前你们对我甚是友好,我便礼尚往来还了你们的恩情罢了。”那人的脸笼罩在阴影里,始终看不见他的容貌。
他使唤身边两人将放在地上的一个麻袋打开,麻袋中装满了毒蛇、毒蝎、蜈蚣、壁虎和蟾蜍,将这些毒物抛进木桶盖上盖子,过了不多久,三人痛苦地大声惨叫,脸色白得吓人。
“祁尚,你来得正好,知道今日给他们准备的这个叫什么吗,叫做五毒浴,马上就要离开玄冰岛了,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铭记在心。”那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可是万一这些毒物要了他们的性命怎么办?”祁尚担忧,若是北海龙王的三个太子命丧于此,他们的父亲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不在主人的计划里。
“放心,他们死不了,我早就叫人调好了解药,再玩半柱香的功夫便将他们捞上来,若是他们敢告状,那下次就不是五毒浴这么简单了,其他人要是嘴不严实,将玄冰岛上发生的事儿透露出去,你们是知道下场的。”那人凌厉的目光扫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