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娘见打不过之后, 艳红的盖头底下传出凄厉的呵声:“还不一起,不能让她走出这里!”
此言一出,其他鬼新娘们没有丝毫犹豫, 立刻对苏苒之出手。
苏苒之长睫微垂, 钝剑一扫,立刻挥开近身的六个鬼新娘,挥起的劲风将新娘们盖头掀开一瞬,暗淡的光线投射过来, 能看到她们死气沉沉的面容。
这时的鬼新娘们才像起真正的‘鬼’来。
鬼新娘们先是被苏苒之挥开, 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站定后才察觉到――那位姑娘居然没动用灵力。
然而第二波鬼新娘们已经攻了上来。
她们的指甲就是最大的杀器, 仗着‘人’多, 硬是将苏苒之一步步往后逼退。
苏苒之面上丝毫不见惧色, 鬼新娘们的指甲再快, 也没有她的剑快。
但就这么个打法,苏苒之作为一活生生的人, 迟早会耗干力气, 没有还手之力的。
这会儿她大概能猜到武道长为什么想要让她进来了。
――借刀杀人。
苏苒之想,武道长这人自己打不过她, 便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
她皱了皱眉,心道, 武道长怎么知道这些鬼新娘们看到她的手后就有了灭口之心的?
还有, 之前在江安府,武道长曾抓走过那位会‘换命’的顾婶婶。到底是真的正义使然, 还是想要杀人灭口?
甚至当初难民营那晦气冲天时他察觉不到, 但苏苒之一过去,武道长也就跟着出现了……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 还是武道长有意为之?
苏苒之眉头拧起来。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人时的场景,在鬼市中,他牵着一个小男孩前来品茶。
最后却误把菊花茶当作宝贝一样带回去。
这样的一位老者,当真有如此深的心计吗?
苏苒之想,如果真是这样,那武道长跟她见的第一面,是不是就已经算计了什么?
――那他到底有什么样的身份?!
苏苒之抬眸,看向这些鬼新娘们,她们会有答案吗?
她叹了口气,小声说:“你们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我这么将计就计就太冤了。”
在鬼新娘们越来越狠辣的出招中,苏苒之不再被动防守,她将被功德淬炼过的灵力灌入剑中。
在鬼新娘欺身上前时,用刀身横扫过去,用的是‘一力降十会’的手法。
不管她们有多少人,招式有多少,苏苒之这边只要使出灵力,对这些鬼便有压倒性的气势。
鬼新娘们一齐被苏苒之击飞出去,盖头散落的满地都是。
她们一看情况不对,就想要融入山壁溜走。
但苏苒之跟她们磨蹭这么久,就是在悄悄的用灵力将这个外围山洞包裹起来,大功告成时便能将她们‘瓮中捉鳖’。
一个鬼新娘见她遁不走,死气沉沉的眸子缓和过来,里面充满惊骇。
她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敢杀我们,山神是不会饶过你的。”
苏苒之唇角都没勾起:“你们敢在这里跟我动手,恐怕就是知道他根本察觉不到此处吧?”
鬼新娘原本还想狐假虎威一下,但苏苒之一下就点破她扯的大旗。
她嘴唇动着,‘你、你、你’半天,也没‘你’出一句话来。
“我既然留下你们,那就是暂时还没想过杀鬼。”
总所周知,人死了变成鬼,而鬼死了呢?那就彻底消失在六道轮回中了,连投胎往生的机会都没有。
鬼新娘们不大信。
有一位鬼新娘认命起来,说:“他就是喜欢你又怎样?还不是找了我们排解寂寞。你就算杀了我们,难保他以后还会再找其他。”
“他那个人,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
苏苒之:“……?”
她真的没有跟鬼新娘们抢山神的意思。
苏苒之记忆力不错,她认出说话的这两位当初还写了纸条说「山神他不配」来着。
感情都是为了稳住自己?
不过,她的关注点不在于此。
既然鬼新娘们都是‘伥鬼’,那么山神本体肯定是虎。
在苏苒之寻找到的记忆中,‘上辈子’的她好像确实是养过一只老虎。
但她充其量也就是偶尔逗逗他,喂点吃食而已。这些活儿也有其他的小仙童来做,苏苒之只是得空了才会去插一下手。
偶尔有小仙童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比如沾染上魔气,‘上辈子’的苏苒之会将老虎放在身边收留一段时间,为其清除魔气。
当真谈不上什么感情。
不过,这些话苏苒之是不会解释的。
因为这些被‘爱/欲’迷晕了眼的鬼新娘们听不进去。
苏苒之挑了最理智冷静的那位鬼新娘,半蹲下来,与她对视。
钝剑一角磕在石头地面上,轻而易举的把石面凹出一个小坑坑。
这一举动,让旁边几位鬼新娘默默挪着后退,只有那位最冷静的新娘一动不动。
苏苒之说:“你们没有真正的杀死狐妖和兔子精,可见是有良知的。既然如此,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放你们走,如何?”
其他鬼新娘们当即有了反应――
“你居然知道她们没死?”
“可虎妖和兔子精都以为他们的伴侣死了。”
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苏苒之面前的鬼新娘打断其他姐妹的话,出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随便讲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苏苒之语调温和,语气中带着让人不由自主平心静气的能力。
鬼新娘下意识的不想让苏苒之知道更多关于山神的事情。
很不巧,苏苒之也完全不想了解这些。
不管上辈子曾发生了什么,如今沧海桑田,缘分已尽。偶尔觉得对方面善,可以坐下来喝杯酒。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像现在山神这样找一堆跟苏苒之手指有些相似的姑娘,让苏苒之完全打消跟他相认的念头。
鬼新娘说:“我是七十二年前,上山采药时,不小心撞见一男一女在行、行苟且之事,他们发现了我,那男子将我推落山崖,从此我成了孤魂野鬼。”
在鬼新娘的故事中,她就算枉死也没什么怨气,只是很不巧,阴差大人不怎么敢来这座山,她的魂体便一直没有人勾。
眼看着越来越淡,一位带着小孩的道长出现在这里。
道长告诉她:“山那边有一些野山茶,你采些茶叶,子时去泡水喝。”
鬼新娘说:“我原本以为会引来阴差大人,带我去投胎……”
后面的她没说,苏苒之也能猜到,那估计就引来了山神吧。
鬼新娘沉默着,思考要不要再拉扯一点其他事情,只要跟山神无关就成。
毕竟她说的太少,也不知道这位仙长会不会放她们走。
可惜她对于生前的记忆已经消散许多,剩下的除了刚死那段时间的浑浑噩噩外,其他时候都想着怎么让山神能看她多一眼。
不等她绞尽脑汁的思考,苏苒之开口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觉得那位武道长,眼熟吗?”
“……他……”鬼新娘认真思考着,眼睛中刚多了一份灵光,瞬息就消散下去。
“奇怪,我感觉我明明想起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全都忘了。”
与此同时,已经远走在官道上的武道长浑身不由自主的痉挛一下。
他后背冒出细汗,走得更快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哎,算茬了一步啊!”
-
苏苒之叹了口气,默默收回自己遍布整个山洞的灵力。
鬼新娘这副姿态,当真是不说都比说了强。
不过,那位武道长厉害啊,都能影响到她的思想了。
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鬼新娘们全都消失在石壁间,苏苒之则花了点时间找到那条长廊,沿着长廊往前走,很快就感知到一层薄薄的‘屏障’。
她轻轻松松便穿过去了。
秦无正好守在她落脚的地方,旁边还有抱着可宋的掌门人。
掌门人见状大惊:“您、您居然能算出这传送到何处?”
他一个以阵法闻名的门派之主都算不出来。
秦无没吭声。
其实,他不是掐算的,只是他对苒苒气息很敏感罢了。
四个人一起下山,途中,掌门人斟酌着开口:“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仙长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去岭南影瞧瞧,门派上下一定扫榻相迎。岭南影虽只是个小门派,但还是有些珍藏和孤本,其中不少都是关于符师的,这在市面上很少见,仙长们皆可随意查阅。”
苏苒之看了掌门人一眼。
看来这人见鬼新娘们将她留下来灭口,可能猜到了一点什么。
不过,猜到的应该很有限,可能觉得她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像是符师吧。
在苏苒之温和的道谢声中,一行人踩着初升的朝阳,走上回家的路。
-
苏苒之一行人走后不久,一位石头人从走廊深处走近,给两位在门口‘拦人’的鬼女带一些婚宴上好玩的东西。唢呐、二胡、酒樽、名帖等,不一而足。
鬼女觉得石头人有些熟悉,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到过。
她们说:“我们是不是曾经见……?”
石头人不等她们说完,放下东西赶紧跑了。
只留下藤树将所有东西卷给鬼女们玩耍。
鬼新娘们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这么多年来,她们从不知道那两位鬼女的身份,但却很羡慕她们――有石头人、藤树这些惦记着她们,对她们好的存在。
也算一种幸福吧。
-
虎妖重新遇到心里惦记着的伴侣,只感觉头上被开瓢也没那么痛了。
他驮着狐妖,一路小声跟她交流着。
“我当时分明看到你……”
“我也以为我死了。但其实那都是障眼法,在山腹中,看到的可能并非真实。疼痛也是假的。”
虎妖懂了些:“难怪了,可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狐妖那双满是精明的眼睛回头看着巍峨的石山,说:“可能……她们想看看,一个男人能为并非妻子的其他伴侣,做到哪一步吧。”
虎妖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他低吼一声,吓退暗中准备逮老鼠的蛇,【醋..溜..文..学.首-.发】一下跃出一丈远,道:“白淡根本不用我保护,遇到那种情况,她能自己去把山体撕碎。”
狐妖:“……”
虎妖这句话说得心安理得,他那明圆的虎目中盈满了温柔和自豪。
狐妖自嘲的低笑一声。
果然,他喜欢的只有白淡,他的妻子。
狐妖从虎背上跃下,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越跑越远。
虎妖没有追,他只是停下脚步看着狐妖。
跑到很远的地方,狐妖才顿住,回头被冒出一点金红的阳光眯了眼,没了那双狡黠的双眸,整只狐狸蓬松的轮廓也笼罩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有点温柔了。
她问:“你为什么不追?”
虎妖没做答。
狐妖明白了,虎妖心里没她,照顾她不过是义务使然。
――上次白淡姐姐在荒野上捕猎,不过是跟既定路线歪了一点,这头大老虎就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傻乎乎的凑在人跟前。
惹得白淡姐姐用头抵着他,让他滚远点。
这回狐妖笑容很灿烂,没有自嘲、没有讽刺,单单纯纯的笑着,说:“你回家去吧,重嘤等着你呢。还有,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