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一行两百余众若是明目张胆的转移必会惹人注目,到时候也得招惹许多是非。好在郑如牛不蠢,在此之前已经与解融、孙进等贯通一气,又听了苏眉的建议,不走水路而是抄小路转移。郑如牛等不是要逃离,而是暂避官府围剿,所以不会离这里太远。好在这里山高水长,供那一二百人隐迹藏行颇为有利。
一行人收拾停当,将寨子里能带走的值钱家当通通带上,从水寨后面出了门,径直奔向苍莽大山。
孙进拉着苏眉与郑如牛、解融等人走在头里。本来苏眉不欲与这几个人同行,只想混在人群里等走得远了趁人松懈悄然离开。但孙进颇为看重苏眉,还没出寨门就将他带在身边,一步也不许他离开。苏眉无奈,被这人死死盯着了,要想悄悄离开却是难得很,所以只能跟着众人一路往前走。
“前日孙进兄弟将你的话讲给我时颇合我心意,所以这两日我便加紧处理此事,可是兄弟那日只说了该弃寨而去,却没说离开水寨该去哪!如今我想问问富贵兄弟对咱们的去处有什么看法!”郑如牛边走边问同行的苏眉。
苏眉闻言心想:哪有事到临头了才来想对策的,看你分明是已经有了去处,这会却来问我,不知是什么居心。
“寨主如果问我航道上的事我或许能略知一二,但是这山里的事,寨主应当是行家。况且此行关系到水寨这许多弟兄的安危,我肚里这几两货却是派不上用场,军师应当有良策才对!”苏眉饶了个弯弯,把皮球踢给了解融。
解融不知昨晚要害苏眉的事已被察觉,仍旧摆出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态,道:“富贵兄弟何必妄自菲薄呢!不瞒兄弟,寨主向来深谋远虑,心中确实已经有所打算,依我看来乃是个极英明的决定!”解融话里点明郑如牛已有对策,还不忘暗中将郑如牛吹捧一番。
郑如牛昂首挺胸,一派春风得意,苏眉看在眼里,暗道:这马屁拍得好,难怪这俩人能这么亲近。只是解融明显有所图谋,只不知道这郑如牛有没有察觉。
苏眉知这寨主有意显摆,便问道:“不知寨主有什么良策,能否说出来好让在下长些见识!”
郑如牛看了看苏眉,见他满脸诚挚,一副求知的表情,笑意满面,道:“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咱们与官府结下了大梁子,一味的躲却是不能。今天离开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还要回来。所以咱们不走远了,只沿这山脉一路向下,越是靠近白水城越是安全,料那官府是绝对想不到咱们有这样的胆气的!”
苏眉心想:这也是个办法,虽然冒险,但机会却也很多。
“寨主果然是非常人,能做这非常事,若是在下,必定撒开腿能跑多远算多远了!”苏眉心不在此,不管这决策好坏,先把郑如牛捧了一番。
郑如牛点点头,愈发的意气风发。解融跟在身侧,看苏眉的眼神明显轻视了几分。
一直没有开腔的孙进在苏眉说完后忽然开口说道:“富贵兄弟昨日不是说往白水城去不是上策么?怎么这会又改口了?”
孙进话一出口,苏眉心中就暗道不好,悄悄漂了眼郑如牛和解融,这两人已变了脸色。苏眉心中懊恼,昨日随口一说,今日就惹了祸,早知道孙进是个心直口快的人,真不该与他多说。
苏眉见郑如牛、解融变了脸色,有心补救,道:“昨日确实无意中与孙二哥说过去处的事,但在下怯于官府威势,才说不该去白水城。但寨主有胆有识,又有军师这样的人才伴在左右,定能无所顾忌!”
郑如牛闻言面色缓和了许多,但终究对苏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态度不满,当下只顾走路,不再说话了。解融也不言不语,但神态冷峻,不像郑如牛那般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有所表现。
苏眉见二人不说话,心中虽然有些紧张,但也稍微送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吐完,孙进又开口道:“富贵兄弟这话我可不赞同,几日前富贵兄弟在刀口下都能镇定自若,胆气十足。后来我以水寨之事问于兄弟,兄弟一番言论谈吐不凡,怎么今日却认做个无胆鼠辈了!”
这次不仅仅是苏眉不快,连郑如牛也回头瞪了孙进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苏眉,低哼一声,看样子是把苏眉和孙进都恨上了。
苏眉心中不禁一阵叫屈,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个不知察言观色之辈,什么话都往外捅,看郑如牛的神态,怕是把他狠狠的得罪了。
孙进却恍如不见三人的神色,仍旧说道:“似咱们兄弟这般手足之情,富贵兄弟既然有才就不该在咱们面前藏着掖着!”
苏眉恨不得撕了孙进那张嘴。郑如牛面皮抽动,鼻翼煽动,看来动了气了。解融依旧是冷着脸,看看孙进又看看苏眉。
孙进依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苏眉知道是补救不了的了。若开口说话被他抓住把柄又大发一通议论,郑如牛多半立刻得拔刀砍自己,所以就任由他说去,自己低了头一言不发的走路。
一行人在崎岖陡峭的山野间走了二十里左右天已将黑。天黑了便赶不得路,一是看不清道路,二是夜间许多猛兽活动危险倍增。所以众人走到一片较为开阔的林地后解融便传下令去,众人暂在这里歇脚吃饭,休息一晚明早天亮再赶路。
将众人一一分工,哪些人寻水那些人做饭那些人放哨等等安排妥当,解融又回到郑如牛身边。苏眉因有孙进这层关系,倒逃过了许多苦活,到了树林便歇着了。
吃了晚饭,天已黑尽,众人十几个人一群,燃了篝火坐着取暖歇息,一天的路程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不是极为劳累,但背负着许多不愿舍弃的物件也很疲劳,所以不多时人群里就响起了鼾声。
那边郑如牛与解融再没有理会孙进和苏眉,只与其他几个头目在火堆边闲聊。孙进却始终拉着苏眉,不离开半步,既让苏眉有些恼火,也让他无计可施。万般无奈下,苏眉只得靠着一颗大树假寐,暗中默运吐纳之术。
到了后半夜,除了放哨的一些人,其余的都已经熟睡。苏眉静心宁神,慢慢收纳天地灵气纳入经脉。这几日以药石为辅,梳理气血倒是有些效果,如今做那最基本的吐纳之功已经能做到自然而然了,更能采集些许灵气滋养经脉。但要再修习法术,须得等能够将灵气转化真元才行。
正在苏眉行功之际,忽然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声音有些激昂,好像是有人在吵闹。
苏眉不知是什么情况,但既然放哨的人没有警示应该不是什么意外,但苏眉仍旧赶紧收了功侧耳去听那动静。半晌,果然是有人在不远处说话,但隔的比较远,声音传到这里已经很微弱了。若是以前苏眉运起神念能将方圆百里的动静听在耳里,现在却不行了。
听了片刻,那声音渐渐消散了,接着便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苏眉感觉闭了眼睛装睡。不久苏眉感觉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好像还驻足了片刻才离去,苏眉微眯着眼睛,看那离开的人的背影,是解融。其后还有一人是孙进,孙进走过来在苏眉不远处找了个地方靠下便睡。
苏眉心想:原来是这两个人,难怪放哨的人没发警示。不知这两人三更半夜去干什么了,好像还为什么事吵了起来。苏眉假装翻了个身,见前面郑如牛和几个小头目睡得如死猪一般,看来对于解融和孙进的动作没有察觉。
苏眉想不到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也不去想,天已经快要亮了,虽然苏眉一夜没睡,但一晚上的吐纳功夫令他神清气爽,没有半点倦意,所以便在树下闭目养神。
过了一两个时辰,天已经蒙蒙亮了,阵阵嘈杂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众人渐渐都醒来,又分工做了早饭。吃过饭天大亮了,众人收拾停当,依旧是郑如牛和解融在前。孙进带着苏眉。
只是今日却有些怪,解融一收往日冷冰冰的神情,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有时若有若无的漂向孙进但随即收回目光,眼中隐现畏惧之色。孙进却是憨态一如既往。
再就是愈离白水城近,人群似乎愈见骚动,苏眉心中了然,这是他早已想到的。虽然郑如牛带众人徙往白水城附近险中求胜并无不可,但郑如牛却太高估这群水贼了。他们终究只是落草的百姓,对官府有生来的畏惧,以前有水寨为据,有所依靠倒还没什么。现在弃了水寨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又偏往官府重地靠近,在他们看来多少有些“自投死路”的嫌疑。所以人心渐渐动摇。
不理郑如牛如何施为,苏眉只计较自己的打算。孙进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一切想法暂时都落不到实处。这天人心躁动,且山路愈见崎岖难行,水贼们身心疲惫,行路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郑如牛虽然一直在催促但收效甚微,到了天黑也只走了不到二十里路程。入夜后,众人又寻一块宽阔的地方扎下营地歇脚吃饭。
这晚苏眉又是假寐中悄悄练功,到了后半夜众人熟睡之后孙进和解融一前一后离去,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才回来,依旧像昨晚一样孙进倒地便睡。但解融明显辗转反侧,似乎是什么事羁绊住了。苏眉不知这两人在干什么,虽然好奇却没去查探,面得平白惹些是非。
次日一早,众人懒懒散散的起了身烧制早饭。一个脸上有一道长疤的喽啰早早取了清水来给郑如牛洗漱饮用。
郑如牛喝了些水,看到摇摇晃晃无精打采的众人顿时怒火冲天。之前苏眉怀疑他的决策他就及不痛快,可以说是耿耿于怀。现在看到手下这些人如此作为,只感觉脸上被当众狠狠打了几耳光,威严扫地叫他如何不恼。
“给我滚起来,一个个是要进棺材了吗?”郑如牛大喝着一脚踹翻旁边一个蹲着的喽啰。
众人被这一声大喝吓得一个机灵,立刻清醒过来了,纷纷站起身来。
解融等一些头目见郑如牛突然发难愣了一下都跑上来拦着郑如牛。
“大当家息怒,兄弟们也是连日来赶路累得很,所以精神不好!”解融一边拦着郑如牛一边解释道。
郑如牛瞪着眼睛大声道:“这群小兔崽子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么?他们这是对我郑如牛不满,敢怒不敢言,所以做出这幅样子给我看!”
解融忙道:“寨主别急,兄弟们确实是累了!”
郑如牛一把推开解融往前垮了一步,吼道:“你们既然跟着我我就把你们当兄弟手足一样,可是谁要是给我在里面霍乱人心,就跟老子的刀、刀……”郑如牛忽然整个人好似打了个冷颤,牙关打战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最后嘴唇动了两下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仰头便倒了下去。
“扑通”,郑如牛倒在地上,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离他最近的解融、孙进等人一步便跨了上去,扶起郑如牛,只见郑如牛双目圆瞪,脸上一片黑气弥漫,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喷出一口血沫子,然后便如泄了气一般软了下去。
孙进大声喊叫他的名字终是没有反应,颤着手探到郑如牛鼻下,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死了!”
解融双目看着郑如牛吐血,惊慌不已。待听到孙进说他死了不同于众人的慌乱解融几乎是癫狂了,只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吼道:“死了,怎么会死了,不可能死的,寨主他是怎么死的?”
众人见解融如此,便有两个小头目拉住了解融。
“孙二哥,我看大当家这是中毒了啊!”一个小头目低声跟孙进说道。
这里的这些小头目多少有些见识,见郑如牛如此死状,便想到了中毒。
孙进看了眼小头目,见围着的人一时都把目光投向自己,点了点头道:“看大当家的情形,确实是中毒!”
“啊!”众人一片哗然。
一个小头目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另一个人也疑惑道:“是啊,大清早的没吃没喝,怎么会中毒了?”
“不对,大当家刚刚喝了水!”一个人站出来说道。
“对,是喝了水!”有人附和着喊道。看到郑如牛喝水的人纷纷站出来证实。
“二哥,怎么办?”一个头目看了看骚乱的人群,把目光投向孙进。
孙进目光冷峻,咬了咬牙,道:“都冷静下来,现在先把害死大当家的凶手抓出来,免得他再祸害其他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