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主已经死了,你与他再无瓜葛!自苏眉身陨,你重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你!若你还是无法摆脱世人对你的看法,休谈报驭苍血仇,你自己迟早要在这魔障中磨灭自己!”
尚智真人见苏眉喃喃自语,静默片刻,而后又循循善诱,希望他能摆脱诸葛炎给他造就的魔障。
苏眉脑海中记忆如电般闪烁着,从驭苍的繁华兴盛到驭苍被屠灭的那一刻,从诸葛炎毁去他肉身到他在李家村醒来的那一刻,从他结识小春他们到带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种种,一切的一切他都似乎在慢慢脱离苏城主的角色。
只是江湖上世俗的眼光,诸葛炎的算计深深的埋在他的心底,让他不得不捆缚在其中。他一直认为,如果要报仇必得恢复本身,方能洗去诸葛炎加于他身上的耻辱,方敢站在天下人面前面对诸葛炎。
可是尚智真人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城主所看到的是一面映照着世上对驭苍推崇的景象,是苏城主的气贯长虹,威凌天下。
苏城主的那面镜子在驭苍破灭的那一刻破碎了,驭苍不复,威风不存。
可是诸葛炎用他的手段营造了一面镜子放在自己身前,让他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种种,让他畏惧世人的眼光,放大了诸葛炎对的羞辱,从而产生畏惧,胆怯最终退缩,失去本来的目标。
尚智真人无疑是教苏眉自己打破诸葛炎给他种下的魔障,从此身前无梦幻泡影,只有自我。
“哈哈哈哈”,苏眉忽然仰头大笑,声音无比的轻松畅快。
尚智真人见他如此,脸上也是挂着会心的笑意,知道苏眉从此打开心中魔障,少了一道羁绊。
“谢真人相助,苏眉感激不尽!”苏眉冲尚智心悦诚服的拜道。
尚智真人道:“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那金莲塑身之法虽然神奇,但却只能重塑断肢残臂,重塑肉身却不是我力所能及的!”
苏眉道:“现在我心中魔障已去,再不会在意这副肉身皮囊和世人的看法!”顿了顿,续道:“驭苍血仇本是苏眉一人之事,但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把天星观牵扯进来,问道兄成为众矢之的,还要请尚智真人出手化解!”
尚智真人道:“俞问道重情重义,他的所作所为莫不是为公道正义,只是江湖上自他强占驭苍城一事之后对他多有误会,又有人在背后做推手,使其误会愈深,难以理解!”
苏眉道:“正是这样,才要尚智真人现身解开误会,有尚智真人的威信,这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尚智真人看着苏眉,缓缓摇了摇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知我为何能算到你今日回来,连俞观主这样上通天意的高手也算不到!”
苏眉想也不想,道:“问道虽然修为通天,但底蕴终究比不了真人!”
尚智真人摇头道:“人的命数最为复杂不过,变化多端,岂是那么容易算的清楚的。俞观主修为不比老和尚差,能测出你尚未死,却算不到你的精确位置!”
苏眉从尚智真人话中听出些端倪,不由皱着眉头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下文。
“老和尚是命数到了,今晚便是在凡尘逗留的最后一晚,在登极乐之前心有所感,窥得一丝天机,竟看到你的命运轨迹,故而才安排下僧人帮你趋利避祸!”
苏眉闻言大惊,颤颤巍巍道:“真人你,你说今晚是逗留凡尘的最后一晚?”
尚智真人见苏眉如此,慈祥的一笑,道:“你不必惊慌,命数如此!凡人不也说生死由命么?”
苏眉忍不住泣道:“尚智真人!”
尚智真人扶住苏眉道:“不必作那小儿女态,天运命数岂能抗衡!”
苏眉心中疼痛难忍,驭苍灭后,俞问道和尚智真人是他唯一的两位可推心置腹的好友,如今尚智真人也圆寂在即,世间亲近之人又少一位,却是心感寂寞孤独,不胜凄凉而泣。
“既然尚智真人能窥得一线天机,不知此次英雄大会结果如何?”苏眉见尚智已无挽留的可能,再不希望俞问道有什么差池,所以询问英雄大会结果。
尚智真人道:“逢凶化吉!”
苏眉觉得这回答太过朦胧,想要再详细的问,尚智真人却续道:“我有一首打油诗相赠,是此次英雄大会后你的命运走向,你须记牢!”
苏眉道:“真人请说!”
尚智真人缓声吟道:“望穿十八秋,正是血河流。若问何从去,东南登高求。翩翩少年行,了却前生愁。恩怨无刀剑,再无复苏忧。”
尚智真人念完,转身走到那不知坐过多少岁月的青灯古卷旁盘膝端坐。
“三日后英雄大会,你需记得不得与俞观主相认,其他一应事物我已交代给无尘,你听他的安排便是!”尚智真人说罢双掌合十喧了声佛号。
苏眉还要再相问,却注意到尚智真人的异样,走上前细细一看,悲泣着跪倒在尚智面前。
原来尚智真人已登极乐。
“卡嘞嘞”,苏眉正跪拜尚智真人,两门扉忽然推开。
“阿弥陀佛!”之前引领苏眉的僧人走进来,见尚智真人圆寂,双掌合十喧了声佛号。
“姑娘,方丈已登极乐,不必悲哀!小僧法号无尘,其后一应事物相必方丈早已告知姑娘了!”无尘拜过方丈,而后对苏眉说道。
苏眉起身向无尘行一礼,道:“以后的事先不必着急,还是先将方丈安置好!”
无尘道:“正该如此!”
而后无尘连夜召集本寺僧众,将尚智真人遗蜕火化,将舍利安置,期间不鸣钟鼓,一切只有本寺僧众,没有外人参与,想来也是尚智真人事先已经有交代。
一应事物料理完毕已将天明,无尘将苏眉安排到寺内客房歇息。
但苏眉此时哪有睡意,把晚上尚智真人所交代的话回想一遍。英雄大会不知结果是什么。那首诗不知是什么意思,尚智真人说英雄大会后便见分晓,现在唯有等待。
只是后来交代自己不可与俞问道相认,既然不能相认,该怎么与他商议英雄大会事宜。
苏眉心中百般纠缠,眼见时日无多,更是焦急难耐。
到了天明,苏眉找到无尘,向他打听俞问道的动向,却得到俞问道尚在天星观,未到洛阳的消息。
苏眉诧异不已,英雄大会在即,各路英豪已经齐聚洛阳,为什么东道主反而未到。对此无尘也解释不清,只说俞观主自有安排。苏眉又问尚智真人所安排的事,无尘也只说时机未到,并不告诉苏眉。
苏眉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无法,只能在这里等候,总不能现在再去蜀中天星观找他。
这日早上,无尘接任龙门寺住持之职,却是一切从简。
下午苏眉简单装扮一番随着寺里的伙夫去往洛阳城,想看看城中局势。龙门寺虽然闭寺谢客,但僧众的伙食却还要人出外采购。
苏眉要出去,无尘也不阻拦,只嘱咐他小心些,不要让人盯上,因他刚接任龙门寺住持一职,有许多事要处理,故而苏眉也不去叨扰他。
一身黑衣黑帽完全遮盖了苏眉的身姿,混在一众寺院伙夫中间任谁也看不出端倪。
到了洛阳城,苏眉注意到城中穿着各异,配着兵器的行人旅客颇多。从服色上看,这些都是江湖上那些小门小派的人。
走着走着,前面道路上一片嘈杂,聚集了不少江湖中人和平民百姓,似这般场景,一定是有什么热闹可瞧。
苏眉不想参与,但此去是为寺庙采购食材的必经之路,便只能跟着众人一直往前走。
“听说是个姑娘给绑在这的,简直是有伤风化!”
“实在太没教养!”
苏眉尚未走近便听到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待走到跟前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空隙间往里一瞧。
只见街上钉着一根成年人身子一般粗的原木,两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青人背靠背被绑在原木上,全身几乎一丝不挂。
虽然场景极其不雅,但仍有许多人围观,看笑话,这是人的天性。
那两个青年被这许多人围观,羞愤难当,但身不能动,拼命动着嘴,却也说不出话来。
旁边站立着两个白袍男子,看样子是在看管着那柱子上的两人。
那几个伙夫也都伸着脖子看,但因为有正事所以一边看一边在人群里挤开一条路往前走,苏眉紧跟在后。
几个人刚刚穿过一半,异变忽起,五道人影自天而降,轰然落在原木前,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人掀得连连后退。
“何人如此大胆,敢辱我门人?”一声怒喝,声浪震天,久久不散。周围的江湖人士莫不眉头一皱,运功抵抗。离得近的普通人更是惨叫一声,捂住耳朵。
苏眉闻声望去,只见刚刚落地的五人间有一身着黄色锦袍,上绣怒涛席卷图案,年逾花甲的老者,满面愤怒,刚才那声怒喝正是他所发。
那老者怒喝一声,气势滔天,转身对同行的其余四人道:“还不解下他们!”
另外四人立马上去准备解那原木上两人,旁边站着的两个白袍人身形一晃,挡在四人面前。
“做什么?滚开!”四人见那两个白袍男子挡住去路,立刻出声呵斥。
一名白袍男子道:“谁叫你们来解的?”
四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赶来挡我们去路?”
白袍男子看了看那四人,对花甲老者道:“你可是黄河门卫成洲?”
那四个人见白袍男子颇为傲慢无理,齐声喝道:“好大胆子,敢直呼我门主名讳,你是哪门哪派的?”
那两名白袍男子却看也不看四人,只把淡淡的目光投向花甲老者。
四人面皮一阵抽搐,仓啷啷,手中兵刃瞬间出鞘。
花甲老者即使涵养再好也被两人的无理傲慢激怒,冷笑道:“不错,老夫正是卫成洲!两位有什么指教?”
一名白袍人傲然问道:“你要放这两人,可向我们主子请示过了?”
卫成洲道:“不知你们主子在哪?”
那白袍人并未说话,只抬头望东边看了看。
卫成洲抬头望去,只见东边不远是一座茶楼,二楼临街雅座上正坐着一名品铭的华服公子。见卫成洲把目光投过来,淡淡一笑把手里的茶杯冲卫成洲抬了抬示意。
卫成洲鼻翼煽动,回头对那两名白袍人道:“既是如此,我就去拜会拜会你们主子,不过却没什么拜礼,你们俩须得把头交给我,正好做见面礼!”卫成洲双目如鹰隼,凶光毕露看着两个白袍人如看死人一般。
两个白袍人也感到卫成洲身上浓烈的杀意,不敢大意,全身暗暗蓄力,小心戒备。
卫成洲冷哼一声,举步朝那两名白袍人走去。
四人见门主卫成洲要亲自动手,面上一脸得色,轻蔑的看了眼两名白袍人,给卫成洲让出一条路来。
黄河门门人都知道卫成洲平日极少亲自出手,若是亲自动手必是心中怒及,怒火难消,那对手绝对是性命不保的。
卫成洲大踏步走向两个白袍人,每跨出一步威势就增加一分,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般耀眼。但普通人却是瞧不见那股迫人的气势的,只感觉卫成洲走出几步,竟然叫人不能直视,望之如见滔天浪涛一般压来,叫人心胆俱颤。
那些江湖人士心中莫不惊叹,好高深的修为。
那两个白袍人显然也卫成洲周身气势所迫,本蓄力待发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卫成洲连走五步,已到白袍人身前三尺。周边许多人顶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势,纷纷逃了开去,中间便腾出很大一片空地。
两名白袍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齐喝一声竟然先向卫成洲出手。却是被卫成洲气势压住,想在招式上先发制人。
卫成洲在江湖上行走四十余载,成名二十年,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那两个白袍人虽然说话傲慢无礼,手底下功夫也不弱,但比起自己来却也差远了。
见两人竟然不知死活的先动手,冷笑一声,等那两人手到眼前不足半尺时方出手。
双掌在空中划出两道虚影,顿时将两名白袍人的招式化解的干干净净。
但两个白袍人也有几分底蕴,一招无功,紧接着第二招已经递出。
这两人相处日久,竟然有一种出奇的默契,招式之间隐隐有互相呼应之势。
卫成洲眼中精光一闪,竟然不再接招,脚下往后退出一步。
周遭的人只感觉那股压的人几欲窒息的气势忽然消散无踪。
但两个白袍人却顿时感到卫成洲身上气势比刚才浓郁千万倍,如涛涛江河将自己围绕,一身重压如负泰山般,霎时间浑身冷汗淋漓,刚刚递出的招式已不成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