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启翰侧身靠在在乳白色的沿岸护栏上,扭头看着对岸林立的高楼大厦,略带着点儿咸猩的海风迎面吹来,将他桀骜不驯的黑发吹的更加凌乱。
他出神的看着那片建筑群里的一栋醒目的银色大厦,大厦顶楼竖着一个显眼的深红色LOGO——两个大大的隶体“邵氏”。
就在他全神贯注的端详着那个醒目的LOGO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一身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孩正歪着头冲他微笑。
“翰,你在看什么呢!”
白小兮伸手捋了捋被晨风吹乱的黑色发丝,她顺着邵启翰的目光看去,一怔后面上露出阴沉的表情。
“一大早就对着自家的写字楼发呆……怎么了?”白小兮脸上的阴沉一闪而过,很快就担忧的体贴的问。
紧盯着白小兮的邵启翰当然注意到了她脸上细微的变化,他眼眸一暗,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把视线又投向对岸的写字楼,有些恍惚的低声说:“小兮,你知道吗,那栋楼……原本不是邵氏的。”
闻言白小兮一僵,然后有些不自然的转移话题:“是吗……不过翰,你为什么约我在这里见面?难不成就是为了看街景?”
“当然不是。”邵启翰站直身子,抬手理了理被风吹的有点敞开的衣领说:“这边有一家早餐铺子,主厨做的肠粉味道很好,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带你来试一试,走吧?”
“正好我还没吃早餐,妈妈知道今天我要和你约会,生怕我迟到了,连早餐也不让我吃完就把我赶出来了,还说你绝对不会让我饿着肚子的,她真是太操心了!”白小兮伸手挽住邵启翰的右臂,吐着舌头抱怨道。
邵启翰的双手微微一颤,右手僵硬的弯曲着,左手慢慢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伯母那是关心你,”邵启翰恍若无事的低头看着偎依着自己的白小兮,轻声说:“你有一个……好母亲。”
“噗嗤~”白小兮忍不住笑出声,她仰头看着邵启翰,眼中闪着俏皮的光芒:“我妈恨不得把你当儿子看,你都不知道我都不能在她面前说你一句坏话,不然她就要揪着我的耳朵念上半天!”
“……是吗?”邵启翰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儿淡,不过他很快伸手捏了捏白小兮的鼻尖,威胁似的说:“居然还想说我的坏话,嗯?”
白小兮咯咯笑着躲过了邵启翰的手,她同时松开手臂,向前跑了几步转身对他做了个鬼脸:“就说你坏话了,有本事来抓我呀。”说完后她再次转身,像个无忧无虑的精灵一样跑远,留给邵启翰一个窈窕的背影。
邵启翰没有去追他,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的在一片片木板铺成的沿岸人行道上走着。
头顶着慢慢升起的朝阳与晴朗的天空,身侧是湛蓝的美丽海湾,面前是活泼清纯的女友,可邵启翰的心情却糟糕透了。
可以说,从昨天偷听到白嬛君冲着昏迷中的慕容玖耀武扬威起,他的心情就没有好起来过。
就算是听到“自己深爱的女友很有可能接受自己的求婚”这个消息,也没让他高兴起来。
要知道当初他求婚时是多么的激动,没有立刻得到“我愿意”的回答时又是多么的失落啊。
那时候白小兮没有立刻接受他的求婚,而是希望他给她一点儿时间缓冲一下,结果还没等她缓冲几个小时,当晚邵启翰就载着白小兮撞到了醉的神志不清的慕容玖。
慕容玖淌着血半死不活,白小兮吓得晕厥过去,求婚的甜蜜氛围一下子全没了。
邵启翰忙着把慕容玖送进抢救室,忙着安抚醒来后就哭啼不止的白小兮,接下来又忙着处理关于慕容玖的一系列事情——这一个月下来,他忙的连白小兮都没见上几面,哪里还有空想什么求婚不求婚的问题。
但现在白小兮愿意回应他了,他又迟疑了。
说到底,他知道自己心中起疑,不仅对平日待他极好的长辈白嬛君产生了怀疑,就连他的女友白小兮,他都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是错的,你不应该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去怀疑你爱的女人,就算……就算她的母亲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小兮她应该是无辜的。
是啊,小兮当然应该是无辜的……她这么单纯,这么直白,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邵启翰企图说服自己,企图打消对白小兮的怀疑,他几乎就要成功了,但——
“你以为你那套被下了春/药的说辞谁会信呢?没有谁会信!就算是我自己……不也没想到那杯水没被启翰喝掉,却被你给喝了!”
白嬛君的话如同咒语一般在邵启翰的脑子里不断的重复着。
原来阿玖没有骗他,原来他真的是因为中了春/药,才会控制不住自己,才会侵/犯小兮的,原来那杯加了料的水,小兮的母亲是知情的!
那么,小兮她——知不知道?
而且白嬛君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下药如此阴毒的行为风险极大,一时不慎就会暴露,何况已经牵连到了她的女儿。
一整晚,邵启翰彻夜不眠,坐在黑暗里苦苦的思索着,纠结着,挣扎着。
那杯水没被邵启翰喝掉,却被慕容玖的喝了。
邵启翰猛然抬起头,双眼在黑暗里反射出着诡谲危险的光芒。
没错,加了料的水应该是给自己喝的,而不是阿玖,如果是这样的话,和小兮上床的,就不会是阿玖,而是自己。
但这也解释不了为什么白嬛君要这么做,当时他和小兮已经确认了恋人的关系,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不,她需要这样,她这样绝不是多此一举,想一想,还有什么能够让一对恋人的关系更加紧密呢?
——只有性!
小兮在那次之后就被确诊出身孕,然后进行了流产手术……难道白嬛君还要一个孩子?
一个他邵启翰的孩子,一个留着邵氏血脉的孩子。
如果小兮怀上的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和她结婚,让这个孩子顺利的,合法的诞生。
邵启翰细思极恐。
这就是白嬛君,这就是小兮的母亲!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小兮——白小兮——她在其中又扮演者什么角色?
回想起事后白小兮悲痛欲绝的哭泣,痛恨至极的怨语,苦苦哀求的低啜,邵启翰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难道她真的……不,她没有问题,她难道不应该恨慕容玖吗?就算是若有若无的驱使他,督促他加快打压阿玖的速度,加大打压阿玖的力度,她又有什么错?
是的,她没有错,她是我爱的女人,她怎么会是错的?
白小兮没有错,阿玖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下药的人,错的是白嬛君!无论她的本意是什么,是她让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变成这样。
一个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这样有什么不好?白嬛君,白嬛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邵启翰强压住心底那条盘踞着的,蠢蠢欲动的,名为“怀疑”的毒蛇,强迫自己去相信白小兮。
可是今天一见到这个女孩,他就忍不住出言试探。
那栋属于邵氏集团的银色写字楼,一开始的主人确实不是邵氏,而是慕容玖。
它原本是慕容集团规模最大的一个地产,慕容集团的总部就设在这栋写字楼,而慕容玖的总裁办公室就在最顶层,这栋坐落在黄金地盘上的写字楼代表着慕容集团的辉煌。
但随着慕容集团的破产,写字楼也落在了邵氏的手里,准确的说,是落到了邵启翰的哥哥,邵氏集团的最高董事长邵启翟手里。
写字楼易名换牌也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情,同样熟悉慕容玖的白小兮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渊源。
她在刻意回避。
回避什么呢?是不想回忆起阿玖这个人,还是不想回忆起自己干的事情?
你的好母亲做的事情,你知道吗?你的好母亲这么关心你的男朋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你和你的好母亲是站在一起的吗?
邵启翰已经控制不住心中那吐着信子咄咄逼人的怀疑毒蛇了。
毒蛇肆意的喷洒毒液,他的心脏就浸泡在这致命毒液里滋滋作响。
他假装若无其事,白小兮并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也就不会知道微笑着和她调情的他有多么的痛苦,痛苦的想要死掉。
白小兮不清楚,于是这种痛苦一直持续,持续了整整一天,到了最后,邵启翰在缤纷闪耀的霓虹灯下注视着白小兮含羞的脸,他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痛苦了。
邵启翰开始佩服自己,佩服自己的多疑,佩服自己的虚伪,佩服自己演起戏来天衣无缝。
“翰,你之前,唔……向我求婚,我,我很开心……”白小兮红着脸,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些话,“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回应你……”
“没有关系,小兮,我不会怪你的,你不用道歉。”
邵启翰听着自己流利的,顺畅的,温柔的,深情的接下话,脑中浮现出的却是慕容玖惨白的脸与鲜红的血,他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滚,在跳动,在挣扎。
“我不是不想接受,可是——可是我——”
白小兮的脸上的红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渐渐涌起的眼泪,她仰起头,泫然欲泣的看着邵启翰,哽咽的说:“他们都说……都说我配不上你……都说我妄图麻雀变凤凰,说你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真的娶我的……”
“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都是妒忌你。”邵启翰抬手温柔的拭去白小兮的眼泪,低声说:“小兮,你不是一直很自信吗?你当然配的上我。”
“太假了。”
一个没人看见的的“邵启翰”抱着手臂冷眼旁观,讥讽的点评着:“以前听到这种话,你会很生气,会立刻质问那些说闲话的到底是谁,然后会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揍他们,把他们揍到承认白小兮和你很般配为止,而不是像这样假模假样的煽情。”
“可是,可是你是邵家的二公子……而我……不过是个丑小鸭……”白小兮慢慢低下头,全身上下都释放出浓浓的悲伤,她只穿着连衣裙的身影在霓虹灯的照应下显得那么的单薄,那么的需要人保护。
“没有关系的,我不在乎什么家世,什么地位……小兮,我只要你就好了……”邵启翰伸手将白小兮拥入怀中,深情的说。
“在这种情况下,原来的你会立刻捧住她脸来个法式热吻,然后说‘我爱你’”
又一个“邵启翰”出现,同先前的那位一起出谋划策,指手画脚。
“这一套是慕容玖用的,不是你邵启翰用的,你走的是酷炫狂霸拽的路线,装起温柔深情来不过是东施效颦。”
“我想更好一些,翰,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更好一些的妻子!”白小兮轻松的从邵启翰不怎么牢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望着远方幽幽的叹口气。
“翰,我原本不想说的……但是为了你,我不得不说——因为我想为了你变得更加优秀,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让你丢尽了脸,是你耐心的教我礼仪,带我认识你的朋友们,是你让我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多么……爱你……”
“可是我不能只依赖你,我想做站在你身边的橡树,而不是攀附你的凌霄花……”
白小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格外的坚定,“翰……你知道吗?我其实不是什么平民家的女儿,我的母亲……其实是白氏的千金小姐,而我,应该也是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有着一样的高贵家世,甚至比他们的更好!”
白小兮看着面露震惊之色的邵启翰,坚强的微笑:“翰,我和你是门当户对——”
“——您有新的通话”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邵启翰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打断了白小兮的话。
邵启翰把手伸进口袋,看也不看就掐断了电话,然后专注的注视着白小兮,眼都不眨的说:“没事,小兮你先说。”
他当然需要白小兮先说,怎么,她莫非要告诉他自己是四大财阀里的白家流落在外的千金大小姐吗?
白小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完全不知道邵启翰在想什么的白小兮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不过事情有些复杂,我,我不知道能不能恢复身份——”
“——您有新的通话。”
邵启翰皱眉,他不满的摸出手机,阴沉的扫了眼来电显示。
可紧接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连声抱歉都来不及对白小兮说,他立刻紧张的接通电话。
白小兮再次深吸一口气,她强压住不满,眼神闪烁的看着被邵启翰紧紧握住的手机。
到底是谁?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翰,翰居然也不管我,就这么着急的接了?谁会让翰有这么大的反应?难道是翟?是邵氏出什么突发情况了?
这样想着,白小兮也不由得有些心急了,她竖起耳朵,想要听电话那头的人到底会说些什么,这么近的距离,够她听清楚了。
可——
“邵先生,您曾经说过808房的病人一旦有什么情况就立刻联系您——那位病人他、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