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不在听——”
欧阳忆大大咧咧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却传不进邵启翰的耳朵里。
他愣愣的直视前方,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震惊,悔恨,欣喜,苦涩,绝望……总总复杂的情绪相互交织,翻涌,但最终归于平静,那深幽的潭水在也激不起一点儿水花,几乎与死寂无二。
邵启翰闭上眼睛,薄薄的双唇微微一卷,溢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活该,遭报应了吧?”邵启翰低低的说,艰涩的声音在住院部走廊中来回回响。
对邵启翰来说,喜欢上慕容玖,不是遭报应是什么?
无论是两人过去的纠葛,还是慕容玖本身的性格,都向邵启翰明确的指出这是一场连开始恐怕都不会有的恋慕。
连开始都没有,如何谈的上过程,又何来的结果?
可即便是如此,邵启翰又能怎么办呢?
刚才罗开惠话一出口,他几乎就如同从梦中惊醒了。
慕容玖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假如罗开惠不插话,那么邵启翰会将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可只是这样吗?
邵启翰很清楚,慕容玖“好好的”,根本满足不了自己,可他却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心中好似有一只蠢蠢欲动的野兽,在疯狂的挣扎的由他亲手套上的枷锁。
罗开惠的话,就像一根钥匙,让野兽获得了自由。
“色”字一传入邵启翰的耳中,他脑中浮现出的,竟是慕容玖的脸。
慕容玖脸上一片红绯,双目里流光熠熠,眉间里流露出情/欲之/色。他微微张开鲜艳欲滴的嫣红唇瓣,用低哑的声音餍足的说:“翰……”
如此,邵启翰还怎么不明白呢!
他以为他是为了白小兮受到侵害而愤怒,他以为他已经成功的逼迫自己忘了那一幕。
但那种场面,那样的慕容玖,却被他牢牢的记在了心里,从来不曾离开过!
难怪,难怪他会在听到真相后会立刻怀疑起白氏母女,难怪他会在见到清醒的慕容玖后会那么失态。
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讨好慕容玖,为什么会希翼慕容玖能够原谅自己?
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慕容玖,爱上慕容玖了!
可——他不过是在作茧自缚罢了。
慕容玖绝不会给他希望中的回应,不仅如此,他都不敢让慕容玖发现自己的心意。
火光电石之间,邵启翰立刻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他带上面具,克制心绪,毫无破绽进行一番表演。
谁能知道,当他与慕容玖对视的时候,心都在滴血呢?
此刻一门之隔的病房里,慕容玖正与两个女人谈笑风生,而邵启翰,只能绝望的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也许,在他们两人还是关系亲密的知己时,邵启翰向慕容玖表白,用尽一切手段追求他,还有可能修成正果,但现在,纵使是有再多的热忱与真心,用再多的方法,有再多的时间,都是不行的。
邵启翰啊邵启翰,你可真是报应来的快啊。
他苦笑着慢慢站起来,但大概是因为蹲了太久,血液循环不畅,他的大腿处一片发麻,只能倚靠着房门。
这时候,以为信号不佳而挂掉电话的欧阳忆再一次的打通了邵启翰的手机。
邵启翰低头看了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刚才,他隐约听到了欧阳忆的声音,但却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那头的欧阳忆将邵启翰的不吭声归结为信号不好,因此这回,他“喂喂”了好几声。
“我听得到。”邵启翰阴沉沉的说。
“喔喔,那就好。”欧阳忆嘟囔两句,敏感的发现了自己好友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问:“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邵启翰扯了扯嘴角,说:“是不是很好,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欧阳忆立刻懂了,敢情这家伙是不想说啊。
“有什么事,你可以和我说说嘛,不过你要是能自己解决,不来打搅我,就更好了。”欧阳忆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又说道:“我现在可是很忙的,至于原因嘛……翰,白祁清醒过来了。”
原本心情极为低落的邵启翰心绪一震,头脑立刻清醒过来。
但凡是能够让慕容玖对他态度好转的事,邵启翰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去做。
即便是前途无望,但能做一点是一点,更何况,就算他不能和慕容玖有什么结果,但能改善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好的。
“他终于醒了?”邵启翰追问道:“情况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这就动身去你那儿。”
“醒了,精神也还不错。”欧阳忆得意洋洋的说:“也不看我这几天多用心照顾,简直就差一把屎一把尿了。”
邵启翰听了这话,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
欧阳忆出生于一个艺术世家,他们家的孩子,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是小有声誉的画家、舞蹈家,更不用说欧阳家还有几位长辈,在艺术界有着泰斗之名了。
但惟独只有一个欧阳忆不仅对艺术不感兴趣,反而极为叛逆,年少的时候也是一个出了名的“纨绔”,没有实现家人的期望不说,还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不仅干起了灰色行业,连谈吐之间,也没有了从小培养而来的礼仪与优雅,充满了世俗之气。
也不知道,欧阳忆是被那些“小弟”搞得“近墨者黑”呢,还是为了和家里人作对,故意这样。
不过,这也是欧阳忆自己的事情,就算是朋友,邵启翰也不方便过问,再加上欧阳忆除了口中时不时冒出点脏话,也就没有什么再让他看不过眼的毛病了。
因此一如既往的,邵启翰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欧阳忆的最后一句话了。
“那我现在就过来。”邵启翰说。
“这么急?”欧阳忆吃了一惊,说:“白祁还没休养好呢。”
“又不是女人,休养什么。”邵启翰不耐烦的说:“我只是和他谈一谈,他只要头脑清楚就行,有些事情我们不准备在前面,到时候被动起来就麻烦了,就算是白祁自己,也是要先解决这事的吧?”
欧阳忆一时无语。
这真是赤/裸/裸的双重标准啊,怎么对着慕容玖,就没听你说“又不是女人”呢?是谁天天拎着食盒去医院报道,又是谁天天把住院部的医生折腾的不行的?
吐槽归吐槽,欧阳忆还是明白事有急缓的,因此还是点头了。
邵启翰挂了电话,转身握住病房门柄。
他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连一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心里路程。
打开门,他沉稳的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病房里的三人停下了交谈,但慕容玖和罗开惠都没有看他,只有周涵又“腾”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邵启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可以不必这么紧张,然后立刻将视线落到慕容玖身上。
慕容玖的脸上还算平静,但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眶,显露出他可能也经历过了一次情绪的大起大伏。
邵启翰心中一沉。
罗开惠这个女人,又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和阿玖说了什么?
他看到慕容玖手中正捏着一封信封,这是刚才病房里不曾有的东西。
看信封的厚度,里面可能装了不少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了。
考虑到慕容玖此刻的神情,再想想罗开惠和慕容玖的关系,邵启翰猜测,这封信可能与慕容夫人有很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不是询问这事的时候。
“阿玖。”邵启翰唤了一声,见慕容玖看过来,语气有些欣喜,又有些沉重的说:“是欧阳忆的电话,他说,白祁醒来了。”
慕容玖一怔,随即露出关切的表情。
“白祁精神状态不错,但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估计不能随意出来活动了。”邵启翰说,他看了看病房里的另外两个女人,“阿玖,你现在恐怕也抽不开身,不如就让我帮你走一趟吧。”
邵启翰也算是为慕容玖考虑到了一切,慕容玖此时,就算是想要去看望白祁这个朋友,也是没办法把罗开惠和周涵丢在医院的。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略有些歉意的说:“那就麻烦你了,请你告诉白祁,让他安心养伤,我很快就亲自来看望他。”
邵启翰心中酸涩,却只能答应下来,他又深深的看一眼慕容玖,才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被罗开惠叫住了。
“喂——邵启翰。”罗开惠说。
邵启翰只能转身看向罗开惠,压抑住心中的不断翻涌的负面情绪。
罗开惠微微一笑,这一次,她的笑容并没有任何的讥讽,嘲笑的意味,反而显得十分的天真纯洁。
但看在邵启翰眼里,却与嘲笑无二。
罗开惠才不管邵启翰的黑脸,高高兴兴的说:“邵启翰,其实我这次特地来看望表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这事和你没有多少关系而已。”
“但是我想起来,从表哥车祸以后,一直到现在,各种费用都是由你垫付的吧?这点,我作为表妹,还是要替表哥谢谢你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你这个和表哥没一点关系的人呢?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一下好了,当初姑姑去世前,给我留下一点东西,这些东西里,又有一部分是拜托我帮表哥保管的,姑姑很爱表哥,因此呢,钱啊地产什么的,都是少不了的。”
“你可别把表哥当成一无所有了,也以为表哥欠你的。今天,我就在这里当个中间人,亲自把所有的欠款都向你还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