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上完早朝在御花园散步的方龙秀被无衣拦住,看着神色冷漠,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的无衣,方龙秀充满了不安。
果然,对方拦住她的第一句便是请辞。
“皇上,微臣特来辞行。”对方依旧是一身绿意盎然,身形修长,站在开满莲花的池塘边竟是比那莲花莲叶还要耀眼。
心里咯噔一声,方龙秀保持微笑的脸沉了下来:“先生是要离开帝都?”
无衣点头:“是。”
“那先生……”方龙秀的眉头紧紧拧着,“那先生还会回来吗?”
“该还的都还了,不准备回来了。”无衣的眉眼很冷,拱手作礼,毫无温度的语气,“告辞,你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你走了,朕还怎么好自为之!方龙秀伸手拉住无衣的手:“朕不准你离开!”
“皇上,请自重。”无衣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拂开她的手退后两步,义正言辞道,“微臣对男人没兴趣!”
“先生……”方龙秀僵在原地。
无衣:“告辞。”
别走,朕没有太多奢望,只是希望先生能留在身边而已!眼见着对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方龙秀疾步跟上。
“先生,别走!”
只顾着追赶无衣的身影,脚下一空却是一头栽进了莲池。水是冷的,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先生,别走。
“先生!”
方龙秀猛地睁开眼,从那光怪陆离的冰冷梦境里挣扎了出来。
幸好,幸好只是一场梦。
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方龙秀想继续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虽然她听了风伴狩的劝告没有立即召无衣进宫,相信着先生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她心里清楚,既然先生提了出来,那他是真的想走了,至少是有了这个想法。
方龙秀撩开床帐起床,持着烛台走到窗边。
“陛下。”风伴狩从外面走了进来,拿了披风给方龙秀披上,“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方龙秀将烛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风伴狩劝道,“再去睡会吧。”
方龙秀却问:“你还没睡?”
风伴狩:“属下刚和安子夜换的岗。”
“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有事朕会喊你。”方龙秀靠着窗棂淡淡地吩咐着。
风伴狩:“是。”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淡去,方龙秀扶着额头露出一脸倦容。
先生,想要离开了。果然,没有人可以陪着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没有人……她从小就知道的。
小时候她身边其实还是有不少玩伴的,只是每一个都不会在她身边待得很久,每过一段时间,身边那些熟悉的侍女总会莫名其妙消失一两个。
她小时候不懂,还问过文娘那些宫女的去处,甚至担心是不是她自己太过严肃,所以那些宫女都不喜欢她,文娘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是那些宫女侍候不当,犯了错被调到别的宫了。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那些宫女兴许是真的被调走,但莫名消失的其实更多的是永远离开了。
后来懂事了才知,是因为她那是还小,并不是很懂得掩饰自己,与宫女玩得近了熟了就难免被人发现一些端倪,于是,即使是心善的母后也必须下出灭口的命令。
最终,人杀多了,母后的心也就越来越硬,去佛堂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而她,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越来越不喜与人亲近。
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秘密,不期待谁的靠近,也不敢去亲近任何人,即便是后来有了灵玉,也不敢放松警惕。
在父皇眼中,她是儿子,在文娘眼中,她是娘亲娘家富贵权贵的凭借,只有母后是真心为了她。
在步步惊心的皇宫中,除了母后谁也不敢完全相信,即便是对着心腹——伴狩,她也不曾完全信任……直到先生的出现。
初见便是惊鸿一瞥,至此再也无法将他的身影从心里忘却。然而,那时候也不过是欣赏,可是越接触便越是想要亲近。
潇洒的,肆意的,似乎无所不能,自由自在到让人羡慕让人嫉妒。
后来,他如愿成了她的太傅,成了她不喜欢的国师,可是她的父皇离开了。那是她第一次那么强烈得认识到不管是谁都会离开,不会永远陪着谁。
父皇离开后,她很庆幸先生那时候一直陪着她,但也更加清楚得知道这种陪伴不会是永远。
永远,是一个梦幻而又极其残酷的词。那么美好的愿景,却是从说出口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实现。
她知道,她知道先生是会走的,不会永远陪着她,所以她一直都没抱着这种奢望,只是希望着能长久些,多一天便是她赚到了。
她是知道先生是要走的,可是她也从未想过先生现在就想走。因为从未想过,所以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对策。
若不是风伴狩及时拦住了她,恐怕极度慌乱的她把先生召来后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可是,用什么办法什么理由才可以留住先生呢?
方龙秀推开窗户,抬眼看向窗外的明月。
月朗风清,银光铺泄一地。方龙秀伸手,摊开的手掌在空中缓缓握起。
月光,那么美好,摊开手似乎是得到了,可是手一握就消失了,你越想得到就越无法得到,你放手了,看着他在,他却随时可是消失。
永远也得不到,即便是看着触手可及。
殿外,风伴狩站在窗外不远处的红袖树下,不远不近,静静地看着窗边的方龙秀。
墨发,白衣,红色披风,每一处都显眼,可是他的目光还是被她的眼睛吸引。他看不清主子的神色,可就是那样站着,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和无奈。
她微微抬起头,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摊开,缓缓收拢,像一朵洁白的白玉兰在极致得开放后慢慢合拢。那样小心翼翼,又那样坚定。
风伴狩微微垂了眼眸,想走近点却始终只是站在原地。
他的主子,他喜欢的人,想看见的,想要抓住的并不是他。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远不近地站着,不靠近不远离,一直陪伴,直到主子彻底厌倦……然而,即便是那样,他也想远远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