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容与凤凰走近木屋,不觉有些失望,本以为这里是另一个桃花源,小溪流水,精致的房舍,哪怕初春时节,房前也有几株病梅,婀娜多姿,却没有想到,这种诗意只不过是两个人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也许刚才是饿晕了。
木屋很简陋,只不过是一些树木桩子拼在一起的,能够挡风遮雨罢了,木屋的前面也没有花草,后面却紧挨着山崖,光秃秃地山岩陡峭异常,甚至有些前倾的趋势,仿佛随时都会塌滑下来将这间木屋埋了似的。
一扇窗户并不大,窗棱也不齐整,烛火从里面透了出来,旁边是木门,同样是几个稍细的木桩绑在一起,怎么看,这木屋都是临时搭建的,不象能够住人的样子,大概也就是为山中行者提供一个临时歇脚的所在。
看到如此破败的景象,凤凰倒有些犹豫了,她停下了脚步,身后叶从容也跟了过来。
木屋中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你们找过来了?”
凤凰的心顿时跳了进来,会不会就是那个失踪的马星北,如果马三永说的是实话,这可是自己的外曾祖父啊!
门吱呀一下子被推开了,其实更象是搬开的。叶从容与凤凰急忙看过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精瘦的老头,长长的头发乱篷篷的,胡子似乎也擀毡了,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烂不堪,里外不知套了多少件,闪着油光,再看脸上,脸色苍白,两腮凹陷,显得眼睛很大,皮皱在一起,就如同一只饿了半个月的沙皮狗一般,但那双眼睛却很明亮,瞳孔中放出光来,仔细看去,那瞳孔的光中似乎有一抹血色,大概是旁边窗子里闪出的烛光映射的结果。
三个人在木屋前对峙了一会儿,老头笑了,象个骷髅一样:“你们是马家的后人?”
凤凰想点头,但感觉脖子异常的僵硬,叶从容却上前一步,问道:“您是马星北老爷子?”
老头淡淡地一笑,说道:“可以是说也可以说不是,”他知道面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也不做过多的解释,“先进屋吧!”
凤凰与叶从容甚至都没有相互打招呼,两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挪动了脚步,仿佛老人的话就是一道命令似的。
进了屋,两个人不觉都皱起了眉头,这哪里象是一间屋子,更象是一个仓库,到处都堆满了纸捆,靠着边,摞起有多高,粗步估算了一下,估计也得有上千万张,屋里没有床,地上有一席破棉被,也没有桌椅,几个高低不同的树墩摆在那里,其中一个树墩的上面点着蜡烛,也不知掺了什么东西,发出淡蓝色的光来,烛油也不太流淌,看起来很耐用的样子。
老者脸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表情,也没有客套,他径直走到一摞纸捆前,从中间抽出厚厚的一打来,转身想递给两个人,却又停下了,问道:“你俩谁是学物理的?”
叶从容指了指身边的凤凰。
老者面露惊讶的表情,但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把这摞文件递到了凤凰的面前:“拿着,这个很重要。”
凤凰刚要伸手接,却犹豫了一下:“您是不是物理学家马星北前辈?”
老者点了点头:“我说过,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叶从容不禁问道。
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打量了一下凤凰:“你做什么工作?”
“在读研究生,主攻理论物理。”凤凰回答道。
老者脸上立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看来马家真的没人了。”
这句话仿佛是自言自语,但听在凤凰耳中,仿佛被抽了一鞭子似的,不禁脸一下子红了,吱唔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来。
老者将那摞材料放在一个树墩上,命令道:“先找地坐下,如果我不跟你们说清楚,看来你们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凤凰心中有些不服气,叶从容立即拉了她一下,她也只好不说话了。屋里没有床,没有桌椅,三个人只能席地而坐。
老者又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问道:“说说,你们都是谁。”
“我叫叶从容,是叶家的人。”
老者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嘅。
“我叫凤凰,我母亲叫马冬梅,据说您是我的外曾祖父。”凤凰没好气地说道。
老者笑了笑:“你的外曾祖父是马星北,但我不算是。”
叶从容与凤凰纳闷地看着老者,老者笑了:“我知道你们会很难理解的,但听我讲完,凤凰,你是学物理的,大概就能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原因了。”
老者脸上挂着笑,但话说得很严肃,这令叶从容与凤凰立即凝神静气,生怕听落了一句话,尤其是凤凰,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一个传奇式人物的经历就要在她面前展开,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令人激动呢!
1966年,位于北京大兴的大辛庄以及周边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屠杀事件,死亡325人,最大的80岁,最小的才38天。
当时,马星北正在大辛庄劳改。
就在大屠杀即将进行的头一天,下着小雨,那是八月份,这小雨却象南方的梅雨似的,下个不停。虽然下着雨,空气却十分地闷热,许多人似乎都已经嗅到了血腥的味道,每个人心里惶惶的,马星北也不例外。
马星北被定为间谍罪,眼看就要被枪毙,不知谁批下来的文件令他免于一死,从刑场上回来,他就有些精神不正常,后来被送到大辛庄进行劳改,大家也不会在乎一个疯子,马星北这段日子生活得倒也安逸。
但形势越来越紧张,马星北也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经历了那么多,马星北倒不怕死,只是觉得这样死得太冤,自己空有一身本事,却无法进行高端的研究。
晚上,马星北劳动完毕回到自己的屋内,里面坐着一个人,穿着中山装。
中山装语气坚决:“马星北,你要跟我们走。”
马星北愣住了,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中山装脸色发青:“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不管,我的任务就是把你安全带走,这里要有大事发生,现在不走就什么都晚了。”
马星北并不傻,听得出来,这个中山装是奉命来救自己的,当下立即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啥东西可收拾的,只带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就跟着中山装走出了屋子,门口一辆军用吉普似乎早就等候了。
上了车,马星北就被蒙上了眼睛。
也不知车开了有多久,马星北几乎都要睡着了,终于,到地点了,马星北被人押着进了一个房间,从始至终,他的眼罩都没有摘下过。
坐了下来,这才把眼罩去掉了,那个中山装带着人走出去了,面前只剩下一名老者,这名老者从穿著看似乎是个军人,但没有任何军衔的标记,身材魁梧,腰板挺直,但脸色极为阴沉:“马星北,我知道你们马家的事情。”
这句开场白令马星北吃了一惊,事实上,了解马家事情的人并不多,尤其在那个年代,谁也不相信马家会遇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更不会相信这个家族的命运似乎被注定了似的。
老者接着说道:“你不要问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保护你的,没有恶意就行。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很乱,每个人都自身难保,保护你的任务虽然交给我了,但我也不能保证我就能完成好这个任务。所以,我想了一个最妥贴的办法,就是请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你消失了,就没有人能够找到你,你也就安全了。”
马星北莫名其妙地看着老者。
老者接着说道:“你放心,我说的消失并不是死亡,听说过白毛女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毛女的故事当时是世人皆知,剧中喜儿为了避祸跑进了深山,独自生活。马星北立即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老者根本不容马星北说话:“过个几年,时局好了,我再派人去接你,如果我没有派人接你,你不要下山。地方已经给你找好了,在京郊的凤凰岭,”顿了一下,老者接着说道,“安排你隐居在那里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据我们所知,那里有一个奇异的传说,到了当地,你就会知道,这个传说比较反常,我说的反常是指有现代人无法解释的现象出现,也许你能够运用你的知识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还是那句话,没有人接你,你不能下山,而且无论你发现了什么,都不要与别人说起,换句话说,如果你死了,你发现的东西就要和你一样,埋葬在那片山里,永远不要让世人知道。”
马星北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得出来,老者根本就没有打算说得更清楚一些。
就这样,马星北被秘密地送到了凤凰岭,从此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吃穿方面,有一个又聋又哑的中年人负责,他不时地会进山给马星北送来食物与衣服,面对一个聋哑人,马星北虽然有很多问题,却无从问起,他觉得他这一生已经完蛋了,就要终老于山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