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多本想去和风城,被姜翊纮一说,还真的止住了念头,转头先回了科帕上城。
没错,他怕九陂上部,怕姜君昊,他怂了。
千朵下部上层大部分都是娘们,明面上依附于科帕上部,可一直以来,沃多在英娘的面前就没能抬起头来。
因为不为人知的内幕,千朵部和平退出九十九上部,与神树断绝联系。想当年,英娘携族人寻求庇护,沃多对英娘便有了非分之想。
条件很简单:依附可以,但英娘需委身于沃多。
若成,科帕部此举实则兼并了千朵部,又添一个实力高深的英娘。
只是风声放了出去,沃多便被疑似部落联盟权力中心的九陂上部来讯警告了。警告的内容很简单,安安分分给千朵部一个立足之地,否则便有大祸。
就仅仅因为一个不确定的警告,沃多隐忍多年,放任千朵部在眼皮底下不受约束。
千朵部也算是尽到下部的义务,岁岁纳贡,年年进献,又能够占住灵石矿脉,沃多渐渐也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可今年的矿脉管辖权被巴塔部拿回去了,要沃多如何舍得这么一块肥肉?
于是沃多便安排千朵部取走文牒等事宜,让巴塔部陷入被动状态,无凡此种种,试探英娘态度的同时又能够继续占有灵石矿脉。
沃多没想到英娘原先把事情办得妥妥的,却被普洛给搅了局。
或者说,沃多也是后知后觉,英娘从面见了姜翊纮之后,有意让局势如此发展。
沃多心中大有养虎为患的感慨。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领地又折兵,而且还让姜翊纮把周遭十上部的歃血为盟瓦解了。
于是沃多有了危机意识,姜翊纮不除,后患无穷。心烦意躁之际,普娜因普洛父子战死之事又来哭闹了。
和风下部名存实亡,普娜早已没有依仗,被沃多喝了几句,惊出一身冷汗,倒也不敢再啼哭。
得知沃多心事,普娜心中的恶毒涌了上来,计道:“既然如此,大首领不妨让英娘去攻打和风部?”
沃多吓了一跳,待冷静下来之后,只觉得普娜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只看到九陂上部的淫威不敢造次,却无破局之法,直白讲便是当局者迷了。
和风下部本就是科帕部的从属地,让英娘去当这枪头,真撞上了九陂上部的姜君昊,科帕部完成可以推卸责任。撞不上的话也能借此削弱千朵下部,又能打破与巴塔部的僵局。
如若英娘不尊令,那么科帕部也就顺理成章可以清理门户了。
“普娜,你立功了!”沃多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胸大无脑,关键时刻还是有点用的。
思虑至此,沃多赶紧拿出灵羽给英娘传讯,大意是要她即刻开拔前往和风城,不惜一切代价控制住和风城。
为了增加筹码,沃多又补充了一条,控制住和风城后,和风下部便可并入千朵下部的版图。
沃多知道,英娘别无选择,所以也不急着要回讯。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英娘灵羽回讯了。
就俩字:可以。
沃多心中得意,哈哈大笑起来:“英娘啊英娘,谅你也不敢不答应!”
起身将普娜扛上肩膀,边褪衣物边往蓉帐方向而去。
另外一边。
巴塔部巴塔上城。
族长长屋。
刑司的昊昇长老与宰司的住多长老,忧心忡忡地看着病榻上的诺底族长。
住多与诺底自小感情深厚,眼见良药用尽,诺底依然没有起色,修为也已经跌破紫阶。
住多说不出的悲从中来:“族长,你真的不打算让先知沟通神树,让神树为你疗伤么?”
诺底气息微弱,没有说话。
他内心深知,先知巴旦木在姜翊纮到来的时候,偷窥天机被降下神罚,也是逼不得已闭死关。
何况闭死关之前,怕姜翊纮同时主动使用图腾之力与修真之力被有心人发现体法双修的秘密,先知又分离了神树之心。
巴塔部注定是命途多舛之时。
昊昇也开口了,却是质疑诺底的决策:“族长,将领地作抵押,与割地何异?图腾部落各部自古只有死战到底,从未有此荒唐的行径。”
诺底眼角动了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都听姜翊纮的,错不了。”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昊昇厉声说道。
巴塔部面临的危机笼罩着每个高层决策者,住多本想劝劝昊昇收一下脾气,但是终究没出声。
诺底颤颤巍巍地动了动右手,最终挪动着手掌盖住脸。
便再也没有动静。
住多不明所以,以为诺底此举是没有颜面而自责,悲怆道:“族长,您已经尽力了,您已经尽力了!”
掌管刑司,在族里一向以刚正威严著称的昊昇长老突然一激灵,脸色变幻莫测。
见诺底就那么维持着盖脸的动作,昊昇对住多说道:“住多长老,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说罢,替诺底整理了一下衣着,又用衣袖扫了一下榻,觉得一尘不染之后才扶起榻边的住多长老,出了长屋。
目送住多离去,昊昇转身又返回长屋。
屋外近卫觉得惊讶,刑司长老的折返虽然令人不解,但他们还是礼貌地行了礼,尔后打开大门。
榻边,昊昇长老脸色复杂,首先打破沉默:“族长,您有什么想说的?”
诺底知道昊昇看出了他的意思,双目紧闭的他哀叹了一声,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昊昇长老装作不懂:“我不知道族长所问所指何事。”
诺底艰难吐字道:“那你为何折返?我该叫你昊昇长老,还是面具人?”
知道诺底没有证据的话不会无的放矢,昊昇长老还想狡辩,却发现自己折返的行为就已经不打自招,遂一言不发。
“那晚先知便晓得姜翊纮没有撒谎。”眼神涣散的诺底见昊昇认了,也不骂,只是失望至极,“目前整个图腾部落看似疆域辽阔,与东大陆比起来也就是一弹丸之地。要不是五千年前那人的到来,在东大陆掀起腥风血雨,保住了图腾部落的根的话,图腾部落在修真世界的冲击之下必然沦为历史的尘埃。图腾部落九十九上部龟缩一隅,咳咳,就是等,咳咳,等一个走出去的机会。”
袭击姜翊纮的面具人是紫阶四转,其实整个巴塔上城的嫌疑人就一个巴掌可以数过来了。尤其姜翊纮以左臂臂膀伤口故布疑阵,唯有昊昇长老正襟危坐,形态迥异于他人时,有过兵王经历的姜翊纮就已经将其列入重点怀疑对象了。
后来姜翊纮在刑司大牢销毁了供词证据,毒死阿能,就是因为他排除了各种可能性,看出了昊昇长老的破绽,知道由布长老只是放出来的烟雾弹,面具人十有八九就是昊昇长老,不想太早惹杀身之祸上身。
直到先知告诉姜翊纮内奸的事,姜翊纮便更加急需部籍加身。前往望鄙监军,看似落入了昊昇、由布的局,姜翊纮嘴上骂娘,实则借此处局势之复杂积蓄实力,并一步步掌控军事力量傍身。
等到昊昇反应过来时,姜翊纮早已有了立足的根本。者匿大陆虽然实力为尊,但却不是高阶武者能够以一己之力遮天的。姜翊纮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得以休养生息。
昊昇是内奸且是面具人的事,是姜翊纮在角部长屋收到奴婢递上的面具,思虑再三后传讯给诺底的。本意是让诺底心里有个明白,防范一下昊昇。
昊昇冷笑了一声,往榻边一坐,说道:“人就应该活在当下。那个人仅仅是一个传说,说不定压根不存在。九十九棵神树看似庇佑图腾部落,实则将我等众生囚禁于此。难道我们要等着被人奴役?”
被呛到的诺底激动了起来:“混……账!我巴塔部子民的愿望就是重返祖地!咳咳,人,不能忘本!要不是那个人,图腾部落早已不复存在。”
昊昇抓住诺底的手,摇晃着,冷冽道:“天外来客,焉知祸福。你们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就要将命运交给一个如蝼蚁般孱弱的天外来客吗?”
“这就是你叛族的理由吗?”诺底咳喘着,怒极,又带着些许恐惧,“没想到他们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东大陆的每个角落,连图腾部落都不放过。而你竟然甘心情愿充当他们的耳目、细作。”
诺底口中的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他觉得恐惧?
昊昇面无表情,终究没有用力,缓缓地将诺底的手放下,出奇地平静:“神树庇佑了我们,也限制了我们,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整个图腾部落的众生就是活在一座巨大的阵法囚笼中。我想走出去,有错吗?”
“没有错。但是祖训让我们必须等,等待那个人从殒仙之地归来,开启返祖的血脉。东大陆哪一门哪一派不是在寻求突破的契机,图腾部落没有竞争的实力,唯有等。”诺底执着道。
“我反正已经暴露了,族内应该也有不少人怀疑到了我身上。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给族人找个靠山,我没有错,没有错。”昊昇怒火中烧,冷酷无情愤恨着:“谁愿意做那被摆布的棋子。图腾部落千年的变局,已经从部落联盟开始酝酿,这些年的风云诡谲说明他们也准备放弃祖训,自求突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族长,你不适合当这个族长了。”
诺底一惊:“你想干什么?“
“反正今年部落联盟要求的五倍税贡等于宣判了巴塔部的死刑,上头的命令是让我携族人向九陂上部投诚,静候下一步的指示。诺底,你就放心走吧,魔水晶我已经提前做了手脚,没有人会追查你的死因的。就算查,你也是死于姜维崇之手。”
言罢,昊昇动用法力,一手捂住诺底的口,一手施法按住了诺底的心口。
诺底挣扎着,惊怒交加:“姜翊纮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你……”
昊昇不为所动,绝情的气息表露无疑。
直至诺底没了气息,昊昇悲恸地伏在诺底身上,嚎啕大哭:“族长,你怎么能忍心抛下你的族人啊!族长,族长,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