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小雨的清晨,楚楚早早地来了学校,心情复杂地走在入学时走过的林荫小道上。昨天沈玦然问她为什么不肯辜负任何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不是什么老好人,不辜负别人只不过是不想欠他们罢了。像她这样冷淡的性子,是最不愿意和任何人有纠葛的,哪怕有人欠她,只要不触及原则和底线,她都可以不去计较。
一路走到教室,她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照例在冷易身边坐下,却一言不发。因为今天是雨天,她随意束起了长发,冷易看着她的侧脸,那双眼睛显示着此刻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他抿紧了薄唇,如墨漆黑的眼睛里神色晦暗难明。
楚楚没有注意到冷易在看她,更忘记了平常这时候她该做的事——给冷易检查他布置给她的作业。她就那么坐着,眉梢微冷,眼神淡漠无比,却似乎又在挣扎着什么。
真的吗?真的只是这样吗?除了不想欠任何人东西,她竟在自己心里找到了一丝害怕,这丝情绪平时隐藏得很好,可在今天她看自己的内心时却发现了它。它藏在重重包围的厚茧之下,见不得风,只要茧被打开一个小口就会有风将它吹得瑟瑟发抖。她怕,一旦把心打开,就会受到来自外界的伤害,那样的伤害或许会给她过于剔透的心带来灭顶之灾,因为她一旦决心交出就是全部;在交出全部之后受到伤害,就会万劫不复。
多么可怕。
“楚楚,楚楚——”一道并不愉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楚楚霍然抬头,见不知什么时候教授已经站在讲台上,一双眼睛里少有地严肃着,就那么看着上课走神的楚楚:“你是不是连什么时候上的课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我刚才让你回答问题?楚楚,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楚楚眼里闪过一丝羞愧,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是自取其辱。教授说的都是事实,难道连什么时候上课都要别人提醒?谁会提醒她啊,冷易那家伙还有点儿可能……冷易。
楚楚心里突然凉了一下,缓缓转头,看见冷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眼神有点儿冷,似是责问似是嘲讽,刺的楚楚心里一疼。
心,又向下沉了几分。
教授也并没有揪着楚楚不放,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她坐下了。坐是坐下了,楚楚的心思全都留在了那儿。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她觉得今天天气沉闷得迫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来越接近下课的时间,也越来越接近冷易单独辅导她的时间。还没写过的作业、有可能发下的卷子……对这两样的担忧让她有些害怕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只能期望它不要那么早到来。
“这节课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发这次考核的试卷。”教授推了推眼镜,“冷易,你来。”
话一说出口,教室里的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冷易走上讲台接过试卷,开始一张一张地发起来。许多人开始绞着手指等待,这次考核很重要,考试的结果怎样大家都很在意。大家紧张地看着在教室过道里穿梭着的冷易,希望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可惜并没有成功,试卷发下,有人的松了口气有人的脸色难看,楚楚看着他们患得患失的样子,想笑,却也只是扯了下嘴角便笑不出来了。她转头看了看冷易,他还没有把试卷发完。突然,他翻动试卷的手僵了僵,然后径直向楚楚走来。
卷子被不轻不重地拍在桌子上,看着上面依旧不理想的分数,楚楚也懒得再看冷易的反应,对着试卷默不作声。够了,真的够了,考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冷易离开她座位的声音,楚楚面无表情地合上卷子,开始收拾东西。教授在把卷子交给冷易之后就走了,同学们也大多在最开始的轻松和难过之后收拾东西陆续离开。收拾好别的,她拿起卷子随意往背包一塞,将背包往背上一搭就走出教室。
“站住。”
楚楚脚步一滞,背上的包被身后的一只手扣住,“怎么,被打击得狠了?”
楚楚转身从冷易手中扯出背包带子,“习惯了。”
“习惯了?”冷易看着教室里最后几个人都走了出去,这才看向楚楚,眼睛里全是冷而深的颜色,和之前一样,似责问似嘲讽,“你会习惯失败?楚楚,这话说了你自己都不信。学了那么久,用了心去学,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我跟你说你还需要努力,可是你却告诉我你累了。你在告诉我你是懦夫吗?你害怕失败,在这之前你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吗?”
“那你知道吗?”楚楚霍然抬起头,“天之骄子,你无论做什么事都得心应手,就像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你一样,你失败过吗?我现在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事情浪费精力了,也不想再欠你什么了,不行吗?”
她的话说得匆忙,似乎极力想要避开什么,再不复平时的淡然冷漠。
“难道你就这么轻言放弃吗?”冷易压抑着怒火盯着她,“这世上你不想做的事情太多了,难道你都能逃避开吗?你是要做一个逃兵吗?你以为你是谁,想做了就去做,不想做了一脚踢开,是谁给你任性的权利?你以为责任是你不想背负就可以扔下的吗?”
他一句句地质问她,毫不留情地逼她直视她一直想逃避的问题,那些言语像一柄柄利剑,狠狠地刺开她用来保护自己的层层厚茧;第一次,她发现平日里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的壁垒是那么不堪一击,脆弱得可笑,在那些利剑下只能悲哀地瑟瑟发抖。
楚楚脸色惨白,眼睛里却闪烁着愤怒和不甘的光,“我想做自己有错吗?我不想把自己的前途一辈子绑在责任上,这有错吗?是,我是自私,可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把你说的话还给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结果好与坏都由我一力承担,用不着你操心!我的专业水平已经是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不介意破罐子破摔!”
此刻的楚楚就像个红了眼的小恶魔,言辞尖锐,毫不在意这话刺痛了冷易也刺痛了自己。她浑身颤抖着,扯着背包带子的手上绷起了青筋,眼底的冷漠毫不掩饰,带着刺痛了冷易的快意,却掩盖不住心底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