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姨娘没有说话,高抬着下巴,表情不屑的目视着前方。
观音走近了她几步。
何姨娘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观音盯着她,也跟着往前了一步,又开口道:“不想问我是什么时候怀疑你的?大姐姐!”
何姨娘并不回应她的话,哼了一声,道:“夫人可是魔怔了,怪力乱神之言,岂可乱语,夫人可不能因为看我不顺眼,就给妾身乱扣一个妖孽的帽子。”
观音继续道:“上次宋国公夫人带着宋国公的世子敬哥儿来广平侯府做客,侯府的丫鬟伺候得不尽心,双双被府里养的猫抓伤。结果何姨娘你却吓得抱着敬哥儿着急求医,将亲生的彭哥儿落在一旁,你说奇怪不奇怪?”
何姨娘道:“妾身不过是担心宋国公世子在侯府受伤,宋国公会因此责难侯府,所以才先抱着宋国公世子先去求医。妾身的一片好心,到没想到被夫人误会成没安好心了。”
观音看着她,眯了一下眼,继续道:“不管人心如何,但天下的母亲慈母之心大抵一样,人再无私,也不可能疼爱他人的孩子越过自己的亲生孩子,除非……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何姨娘道:“夫人可是越说越离谱了,彭哥儿不是妾身的孩子,难道是夫人的孩子吗?”
观音道:“大姐姐不承认没有关系,只要你我心知是怎么回事就成。”
观音说着,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凑到何姨娘耳朵边上,悄声道:“今天我还遇上了宋国公孟大人,孟大人问我在侯府过得好不好?我说因为有何姨娘,所以过得不大好。孟大人又说,他可以帮我和离。我笑着问他,他帮我和离难道是想自己金屋藏娇吗?然后孟大人竟然不说话了。”
何姨娘这才终于有些失态,怒睁着眼睛,嫉恨的看着她,身体微微发抖。
她和朱桢卿在一起的时候,何姨娘都不见得在意。听到孟绍对她存有心思,就能让她失态自此。说她不是程观玉,谁信。
观音继续道:“说起来我当初还差点就嫁给了孟大人,孟大人对我,仿佛有点念念不忘。你说我要是找个借口去宋国公府,再找个机会对敬哥儿动点手脚……”
何姨娘怒瞪着她,全身颤抖,声音像是带毒,冰冷而愤怒:“你敢!”
观音道:“何姨娘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不是程观玉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何姨娘突然不屑的笑呵了一声,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起她的手臂,脸对着她的脸,眼睛怒瞪着她,声音凌厉:“就算我是程观玉又如何,难道你还准备找人收了我。借尸还魂,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你说出去谁信?老天爷是公平的,它让我重生回来,就是让我找你们报仇的。”
观音同样目光凌厉的看着她,挥开她抓着她的手,然后道:“你放心,我并不打算说出去。至于报仇,我们就等着看吧。你害我失去一个孩子,你说我是不是也要找你报仇呢……”
何姨娘厉声道:“你敢动敬哥儿一根寒毛试试看!”
这时候床上的彭哥儿大约是听到动静,突然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坐起身来,看到何姨娘,半是撒娇的唤了一声:“姨娘。”
何姨娘,不,现在或许说程观玉更加合适。
程观玉正觉心烦,闻言转头瞪了他一眼,怒道:“吵什么吵!”
彭哥儿扁了扁嘴,半是伤心半是委屈的含着泪。
接着又看到屋里的观音,又急忙掀开被子走下床来,跑到程观玉身边挡在前面,怯怯的对观音道:“夫人别为难我姨娘!”
程观玉对他的动作无动于衷,反而越发不喜的皱起了眉头。
从前观音也并不大喜欢彭哥儿这个孩子,他对程观玉言听计从,帮着程观玉陷害过她无数次。到朱太夫人面前告状诬陷她虐待他,帮着程观玉将有害的东西送到她的面前。他或许并不知道这些行为的意义,只是想帮着自己的姨娘所以程观玉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了。但是这种事情再三发生,观音再通情达理也无法对他能像对普通的庶子那样心态平和。
但如今她看他,却只觉得可怜。
眼前的,早已不是疼爱他的生母。而是对他根本毫不在乎在利用他的另外一个女人。
观音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然后走向大门,打开大门出去了。
曼珠一直担忧的站在门外,见到她出来,忧心的唤了一声:“小姐。”
观音道:“走吧,我们回去吧。”说完便先抬脚走了。
曼珠往后看了脸色漆黑的何姨娘一眼,然后跟上也跟着走了。
观音回去的时候,优昙也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东西。
她过来问观音道:“小姐,我们明日是去哪一个庄子?”
观音一边拆着钗环一边回答道:“去昌平县的庄子。”
优昙有些疑惑道:“昌平县临近景山,听说皇上过几日就要去景山别苑狩猎,会不会冲撞御驾。”
观音并不打算跟她解释,对她道:“你明日让车马房安排车马就是,不用问这么多。”
优昙道是,然后出去了。
到了第二日,观音一大早便带着曼珠和优昙离开了侯府。离开之前并未去跟朱太夫人辞别。
朱太夫人知道之后,对观音越发不满,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是回个娘家出门也要跟婆婆报备一声,咱们府上倒好,想出门就出门,来去自如,哪里还有半点当人媳妇的样子。”
何姨娘对朱太夫人笑了笑,并不说话。
若是往日,何姨娘肯定是要说几句挑拨几句的。但是今日,她想起昨天程观音说的话,心里总是不安。
程观音离府之前,让人将自己的嫁妆封了起来,对朱太夫人也不再客气,明显是不想在侯府过下去了。
那她想干什么?她准备干什么?
真的想让孟绍帮她和离,然后让孟绍将她金屋藏娇吗?
孟绍,孟绍。想起这个名字,她仍会觉得心痛,以及深深的愤怒。
这个她曾经的丈夫,本是最该跟她同仇敌忾的人,现在却帮着她的仇人。天下男人都一样,只会看女人的一张脸,她的父亲如此,朱桢卿如此,她原本以为孟绍是不一样的,但也是乌鸦黑。
观音从早上出发,中午的时候就到达了昌平县的庄子。
这个庄子是她的嫁妆,里面看管田庄的也是她的陪房。
好在陪房一家还算勤快,庄子维护得很好,庄子里面也还算整洁,只要稍稍打扫一下便可住人。
曼珠优昙搬下行礼,打发侯府的人回去之后,便开始收拾屋子。
观音并不是打算长住,带的人不多,除了曼珠和优昙之外,也就只有另外一家她的陪房。
丫鬟们在收拾东西,观音则站在外面,看着遥遥一片的田庄,以及与田庄遥遥相望的景山发呆。
曼珠拿了披风从后面走过来,替她披上,劝道:“小姐,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子来吧。”
观音没有说话,仍是驻足看了一会。
曼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着遥遥相望的景山。
她比优昙更清楚观音想做什么。
她不去评价小姐的对错,只知道对小姐忠心,她让她做什么她便会做什么。
观音开口道:“曼珠,你去帮我联系两个人,一个是净仪师姐,另外一个则是延平公主的驸马周轻。”
净仪是她师傅静慧师太的座下弟子,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
而周轻则是最开始就追随新帝的人,出身齐王府。萧琅登基后,周轻做了羽林卫指挥使,娶了萧琅同母的妹妹延平公主,足见其恩宠。
曼珠有些犹豫。
如今她们就如同落水的鸡犬,周轻是天子近侍,未必会愿意理睬她们。
观音像是知道她的担忧,开口道:“放心吧,周轻他会见你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曼珠:“他现在在景山,为接待御驾做清扫工作。你拿着这封信去见他,他会跟你来见我的。”
曼珠点了点头,拿着信走了。
曼珠走后,观音睡了一个午觉。
这一觉整整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梳洗了一番,然后盛装打扮。
接着不久,一身风尘仆仆的曼珠就回来了。来不及换一身衣裳,摘下帏冒,然后便凑到观音耳朵边上说了几句话,跟她复命。
观音对她点了点头。
曼珠重新出去,不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门上出现了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的年轻男人的脸。
只是男人有些不苟言笑,看起来显得十分清冷。
他抬眸看了观音一眼,顿了下,然后完全推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来,最终在观音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观音对着他笑了一笑,道:“周大人,第二次见面,近来可好?”
周轻没有说话,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然后才看向她,道:“你很聪明,也比一般人胆大。”
“周大人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