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火狂燃,夜雨瓢泼。
摄政王府大总管朱暗行色匆匆穿过游廊,冷沉的面容上掠过一丝阴鸷,目光扫过两侧侍卫,在东南角定了一下。
那里站了一个人,宛若开锋利刃,沉默无声藏于暗处,也正郁郁地盯着朱暗。
“派人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朱暗眉心的疙瘩在看见他时舒展了一分,眼睫扫下一片阴影,“王爷醒来之前,谁敢硬闯,杀无赦。”
男人点了点头,手中漆黑唐刀不停战栗,“如果是宫里的人呢?”
“宫里的人……”朱暗冷笑一声,“夜黑风高,雨幕成灾,来者泛泛,宫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摄政王府的消息?”
男人没动。
朱暗无奈剜了他一眼,“既然宫里的人不可能知道王府的事情,那么宫里就不可能来人。除非有人冒名顶替意图行刺,就地格杀。”
男人这才“哦”了声,转身离开。
朱暗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而后刷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雨声如潮,更衬得房中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朱暗才壮起胆子走向那雕镂兽座鬼面屏风,鬼面狰狞,兽牙鲜红,好似随时都会破屏而出,将来者撕成碎片。
每次走进这间屋子,朱暗都会打心底里感到阴森发寒,但偏偏上宫白就是喜欢这样阴森幽暗的东西,非要将浩浩王府打扮成阴森鬼蜮。
想起今夜惊雷炸破东苑房梁,朱暗就忍不住倒吸口凉气——难道王爷真的天地不容?
收敛心神,朱暗走过屏风,看向床榻。
男人静静躺在床上,仿若熟睡一般,高大颀长的身体被黑沉棉被盖住,凌厉英挺的五官透着冷峻无情,绷直的唇线宛若拉紧的弦。
“王爷……”
大周摄政王上宫白,先帝胞弟,先帝暴毙前,曾一度有人以为他会是这一任王位继承者,就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
然而……父子之情,到底重于兄弟。
先帝传位给了唯一的儿子,一个宫娥所偷生的私生子,甚至还将丹书铁劵赐给了素来跟上宫白不对头的东辰陆氏,用来掣肘上宫白。
上宫白那日接到下令封他为摄政王的圣旨时不知何种心情,但朱暗替他不值。先帝病重,朝中大小事都是上宫白在打理,凭空冒出个血脉私生子,就让上宫白的所有努力白费,这算什么?
看着平常连门外有人叹口气都能惊醒的上宫白雷打不动地睡着,朱暗又叹一声。
若是今天没醒,每天早朝东辰陆氏必会发难,只要太医一来,陆氏必定会知道摄政王被雷声惊晕,不知道会传出什么玄乎古怪的传言来,王爷这摄政之位只怕不保。
怎么办?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藏不住!
朱暗心急如焚,只盼上宫白能够突然醒过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卫沉声,“总管,大事不妙,王爷昏迷的事情传开了。”
“什么?!”朱暗夺门而出,声音发沉,“事发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会传开?”
王府有奸细!
侍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态度越发谨慎,“总管,陆氏的人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恐怕还带了先帝赐予的丹书铁劵。”
朱暗猛地倒吸口凉气。
完了。
有金书铁券在手,邵潜若是动手,恐怕会被直接打成反叛!朱暗脸色发白,“立刻准备轿子,我们将王爷送往郊外。”
侍卫颔首,不想还没转身,又一个人冲进雨幕过来,“不、不好了……来了……”
“怎么这么快?!”
那人歇口气,“皇贵妃娘娘说奉了陛下之命来探望摄政王,人已经在门口了!”
朱暗脸刷地黑了下去,又有些疑惑,“皇贵妃?”这个女人来干什么?
目光一闪,朱暗突然停了下来,眼中慢慢亮起,“把人请进来,再派人再外面守着,就说是陛下的命令,谁也不准擅入摄政王府!”
来得好啊,锦瑟是锦家的人,这女人虽然蠢笨嚣张,但多半是锦家老爷知道了摄政王府跟陆家的消息,为了自保才把锦瑟给派了过来。
以往他还觉得锦瑟不堪大用,现在看来,倒有那么几分机变。
说话间,朱暗就见一道人影带着黑纱斗笠匆匆而来,她浑身上下笼在黑色披风之中,像一支破开雨幕的利箭。
锦瑟身后是打着伞的阿泱姑姑,朱暗定睛看去,就见她飞快穿过雨幕,快步如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把掀开斗笠。
朱暗哑然。
那张鹅蛋小脸油然入眼,廊下烛光朦胧,锦瑟素面而来,没有锦绣华服,也没有珠钗环佩,一看就知道是睡到一半仓促而来。那双向来倨傲轻蔑的杏眼映着廊下灯笼散发的盈盈光辉,如水波般荡进朱暗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