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进青枫楼。小二顿时眼前一亮,暗自啧啧叹道,哇,好英俊的一对男子,高个儿的举手投足间贵气自露,个子矮些则自有一种清华,令人目眩神离。便殷勤道:“两位楼上请。”
一楼没有茶座,却沿着墙放置了一溜儿乌木茶台,上面摆放着各式茶品,有样品介绍,有标价,相当于现代的展示柜。墙壁四周挂着几幅名字水墨,文化意蕴十足。
二楼有大堂,客人三三两两,说话声音不大。三楼则更为清雅,处处占花栽木,古琴旋律婉转悠扬,一看扫过来几乎都是锦衣玉服,文人骚客。
有个绿色纱裙的少女走了出来,盈盈一躬笑着问,“两位公子,想在二楼大堂品茶,还是上三楼雅室?”
“雅室吧。”杜子骞转身对她说:“这里清静些。”
苏梓不置可否。反正你杜大爷有的是银子,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
挑了个靠窗外的位置,城中心的繁华尽落眼底。
縁衣少女捧上茶具和新茶,沸水一开,洗杯,冲泡,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苏梓暗暗惊叹,想不到这个时候的人已经悟出了茶道。
“两位公子请。”
縁衣少女退下之后,苏梓端起茶杯闻了闻,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仔细一看,汤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
她慢慢小抿了口茶,一时齿间流芳,回味无穷,于是忍不住诗兴大发,脱口而出几句耳熟的名句,“徘徊龙井上,云气起晴画。但见瓢中清,翠影落碧岫…….西湖龙井,果然名不虚传。”
“好一个翠影落碧岫…….”杜子骞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想不到苏弟才是真正爱茶之人。”
“好的东西人人都爱。”苏梓翻了翻白眼。什么弟不弟的,杜三这家伙倒是懂得套近乎。
这西湖龙井可是乾隆老儿亲赐的御茶,她能不爱吗?但以她的记忆,西湖龙井茶之名始于宋,闻于元,扬于明,盛于清。这个时候也只是小有名气而已,也许热炒一番,不见得没有商机。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杜子骞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苏弟判案果然别具一格,杜某十分佩服。”
苏梓凑近前,压低了声音说,“杜大人乃京城四公子之一,将军府三公子,身兼刑部侍郎之位,什么样的聪明机智没见过,这么说大概只是打趣在下吧?”
之前她见了那块铭牌也是大大吓了一跳,想不到这看上去一副纨绔的家伙居然也在朝中谋了要职。只是这事情似乎也极为隐秘,不然怎么一点风传也没有。
“原来你都知道了,真没意思。”
杜子骞挑了挑眉,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幽幽叹道,“不瞒苏弟,这劳么子的侍郎完全是只领傣禄不干活的虚职,刑部我更是一年也才去那么几次,对推理判案什么的完全外行。要不是我家老爷子强逼,我才不愿意给自己上个死套呢。好好的舒心日子不过,非要天天见死人作什么?”
娘的,果然是个不学无术的。
世人都以当官入仕为荣,累死累活为五斗米折腰,偏偏有这么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家伙,无事逛逛茶楼酒肆,听歌唱曲,可以想象杜大将军拍断桌子发飚,气得血吐三尺的狼狈样子…….
别人的事情,她何需瞎操心?苏梓说得云淡风清,“杜公子真是超脱呀,在下碌碌无为,对清新的日子羡慕不已。”
他撇了撇嘴,挑着眉问,“你怎么知道周秀才不是真凶?”
苏梓笑道,“这毒名叫逍遥粉,入酒无色无味,食者两个时辰后发作,象是进入了西方极乐世界感觉不到丝毫痛苦。据说源于西域贵族,千金难求,以周秀才的财力,怕是无法购得这样昂贵的毒药…….”
杜子骞哦了一声,暗暗叹服,随口问道,“可是,你怎么判定,那个京城来的刘晋鹏是真凶?”
苏梓摇了摇头说,“是不是真凶还得进一步查明。我是人又不是神,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是无法叫判案定罪的。”
杜子骞只笑不语。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眼睛齐齐瞟过去,一个年青公子朝着他们缓缓走了过来。紫色长袍,墨灰束腰,手持一把玉扇,身材欣长挺拔,俊秀的脸上淡漠中带着威严,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正是新任江南御史裴明捷。
苏梓瞬间脸上绽开了笑容,杜子骞却皱了皱眉毛。他从来没想过这家伙居然如此痴情,简直算得上大唐稀有情种。
相当年,裴明捷与表妹紫菱青梅竹马,结为婚约。不料紫菱没有及笄即暴病离世,他悲痛欲绝苦读圣贤书,几年后已是才华横溢,最让人叹服的是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六岁即金榜题名,成为京城风靡一时的翩翩探花郎。
入仕需要靠山。裴明捷有老爹左相大人撑腰,两年后,他官拜吏部侍郎,再过三年,自请离家任职江南御史,半月前上任。
外界都在传裴明捷没有贵族公子的恶习,为官踏实,准备下江南历练一番。可是,大概只有杜子骞知道,这家伙纯粹是为了躲避丹阳公主的纠缠,另外嘛……或许自有天机不可泄漏。
这家伙一走倒是摆脱得一干二净,可他就惨大了,天天被丹阳那个刁蛮表妹轰炸,日日纠缠不休,这帐还来不及算呢,人倒是自动找上门来了……
三人都是认识的,自然围成了一桌。苏梓和杜子骞靠着窗面对面,裴明捷挨着苏梓坐下了,冲着杜三淡然地说,“想不到你也来江南凑热闹,看来京城最近人气不旺,该走的都走了。”
杜子骞冷哼了一声,口气凉丝丝的,“该走的人是你,此番责任重大呀。我嘛,不过是来领略江南春色……”说着说着,突然就勾起了嘴角,“都说女子最美莫过于江南,聪慧灵秀,婉约细致……之前每次来都是匆匆而过,这回我可要好好看仔细了才回京。”
果然是风流杜三。苏梓颇为不齿,暗想这两人一上来就互掐,依稀能感觉到一阵刀光剑影,这算哪门子老朋友叙旧方式?
一抬头,正对杜子骞幽黑如潭的眸子,眼里明显写着狐疑,“说说看,你怎么认识这小子的?”
这两人的油滑腹黑她都见识过了,所以哪边的阵营她都不感兴趣,以免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苏梓抿了口茶,神情不咸不淡的,“昨日阁老家赏花宴,裴大人是上宾,我在后山赏桃花时……”
裴明捷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偶遇而已……阿梓你不用和他多解释。”
阿梓,叫得倒是亲切。杜子骞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眼眸一暗,挥开了扇子赶赶闷气,“怎么着,要不是今日偶遇,你该不会连我也一并躲着吧?按说京城来了老朋友,御史大人应该接风洗尘才对……”
这人果然比较厚脸皮。
裴明捷讪讪地笑了,“也对。都是我的错。我看赶时不如撞日,一会儿咱们就找个好地方为你好好接风洗尘好了。”
周围突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茶楼里有人眼尖,小声议论着,“快看,好象是新任御史裴大人,果然英俊潇洒,风采绝仑……对面那人就是京城杜三,风流倜傥,贵气逼人呀……今天运气真好,居然见到了京城四公子之二!”
苏梓不觉一阵莞尔,心想自己真走了狗屎运了,居然和京城二公子同桌喝茶。
裴明捷淡定地喝茶,可是她却觉察得出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大概不是很喜欢被人当面评论。
杜子骞那厢儿则持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嘴角扬起,“想不到我们俩的名气这么大,刚到江南几日就被人认出来了,哎,真是麻烦。”这人说着麻烦,可是脸上却半丁点焦躁的感觉都没有,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围观加赞扬。
“说吧,想去哪里吃饭?”
杜子骞想了想,眯眯笑,“去醉心湖吧,据说江南画舫极是雅致,今日就让御史大人好好破费一下。”
“画舫嘛,也无不可。”裴明捷二话不说,挥手叫来了店小二买单。
苏梓看着杜三眼里狡黠的笑,暗想这厮儿大概不仅是想吃饭吃菜这么简单吧,据说钱塘画舫的歌伎曲艺江南第一,听歌听曲儿都是幌子,偷香窃玉那才是真。
这年头是男人的时代,青楼狎妓属正常,妻妻妾妾莺莺燕燕很普通,真想找个痴情绝种,那就是大海捞针。
算了,管它呢,既来之则安之,能跟去饱饱眼福就行了。搁在现代,他们俩就是华丽丽的省部级领导,这种好事可是盼都盼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