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雁城驿,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间房。
厚重的幕帘将房间变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浓重的药味中混合着比以往更重的血腥气。
房间里又闷又热没有一丝风,降温的冰块才拿进来没多久便全化成了水。
素月悬在床梁上看着平躺在床上那个虚弱得面如金纸的男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因为太热,他没有盖被子,就那么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若是从前她一定会笑,因为任谁也想不到风光霁月的云霁公子竟然会有这种睡相。
然,这一刻她只恨不能替他承受这种痛苦!
他只穿着一条短亵裤,露出缠满纱布的双腿。那是有多少伤口才会被缠成这个样子?
疑惑他的腰部为什么感觉是凸起与身体的为,飘然落地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腰下竟然垫着止血包。是多重的伤才需要垫成这个样子?
不过数日不见,他至少瘦了十来斤。素月小心翼翼的趴在床沿上,用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那瘦得变形的五官,“云霁,对不起,我不该带走影子卫,不该惹你生气,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静谧的空气中流淌的除了时间,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他的指尖那么冰凉,冰凉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一股绝望从素月的心底开始蔓延,她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云霁,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在猎场吃得好睡得好,都胖了一圈呢!”
即便是毫无反应,她还是絮絮叨叨的说着,听到外面有脚步身传来,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躲进房梁的阴影里。
先进门的是蔺夫子,他拿着烛火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端着药的采蓝和换冰块的采绿。
他们不像素月那么小心翼翼,说话的时候扯着嗓子巴不得能把姜云霁惊醒才好。
蔺夫子撩起姜云霁的眼皮只看了一眼便重重叹了口气,“还是紫红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褪下去。”
他的动作很快,光线又太微弱,素月瞪大眼睛也没看清楚,只能在心里默默责问,“你不是自称名医吗?你不是很会看吗?怎么会不知道?”
采蓝跟着叹了口气,“夫子,要不我们还是回长宁吧?宫里的药材说不定能好一些。”
“你是急糊涂了吧?若是宫里的药好,他还有东奔西走这么多年?”
两个人一边配合着撬开姜云霁的嘴,将温热的药汁灌进去,一边喋喋的商议着。
“对,回去还指不定多少人等着下黑手,东太子肯定首当其冲。要不是为了救素月,公子说不定能借这次的事情彻底扳倒东太子,真是晦气!”
素月就知道姜子睿一定提了什么条件,否则他不会放人放得那么轻松。联想起猎场的一幕又一幕,莫非他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贾贵全不过是一个替罪羔羊?
等蔺夫子他们忙完侍药的事情退出房间,素月又轻手轻脚的落回床边。她学着蔺夫子的样子翻了翻姜云霁的眼皮,果然看到一双紫红色的深瞳。
“要是我师姐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治好你的。”素月叹了一句,颓然的坐在床沿上,握着姜云霁的手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你师姐不会治他的。”
“夫、夫子……”蔺夫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吓了素月一跳,来不及躲避她只好坐着不动,“你刚才不是出去了吗?”
“哼!”蔺夫子得意的翻了个白眼,“我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吗?进门的时候我就闻到你身上的药包味,不过没说而已。”
在这么浓重的药味中他还能分辨出药包的味道,素月非常诚恳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可蔺夫子并没有因为她的夸张而高兴,反而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个厉害有什么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只好。”
这是让人最丧气的话题,素月跟着叹气,“夫子,你方才说我师姐不会救他,是为什么?”她心里早有过这个疑问,只是一直没机会得到答案。
“你知道他是怎么中毒的吗?”
素月错愕的摇了摇头,“这不是胎里病吗?怎么又变成中毒了?”
“这不但是毒,而是是这世上最阴损的毒。”晦暗中素月看不清蔺夫子的表情,即便如此她也听出他语气中的嫌恶和鄙夷,“而下毒的人就是天一道人,你的师父。”
“什么?”素月“呼”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不可能,我师父才不是那样的人,我不准你诬蔑我师父。”
仿佛知道她不会相信,蔺夫子很淡定的斜了她一眼,“那你说你“宅心仁厚”的师父为什么不肯救他?那你说我为什么平白要诬蔑他?”
那个词明显是贬义的,即便心里左右为难,素月还是强自辩解,“我,我师父也许并不知道他,所以不救他很正常啊!”
“他送过帖子上山,年后还亲自去了一趟,皆是无功而返。”
“年后?”素月的眉头微微一蹙,暗自盘算起来,莫非就是自己去北川那个时候,露珠儿说山中有大事发生不能远行,所以只送了药而人没有出现?
“回来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好,但具体细节他却怎么都不肯说。不过,如果有机会,我想他会愿意告诉你的。”蔺夫子的声音怅然若失,“对了,你不去长宁跟你师兄汇合,跑到这里来是几个意思?”
素月看了看床上那个伤痕累累的人,颓然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他。要不是我,他也不会搞成这个样子。”
“痴儿啊,痴儿!”蔺夫子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句,“那现在看完了,你打算怎么做?留下来还是离开?”
“我可以留下来吗?”所有人都是在一个劲的赶她走,只有蔺夫子不是,素月好像看到希望一眼殷切的望着他,“夫子,你可以帮我留下来吗?”
“你可不可以留下,决定在你而不是我,就像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蔺夫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而郑重,“但我必须提醒你,长宁那个地方人多眼杂,你师兄的身份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