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后院和府中的闲杂人肃清之后,整个恒亲王府变得异常的安静。既没有一个访客,宫里也没有人召见。
然而最让姜云霁奇怪的是,一向早请示晚汇报,整天在院子里乱窜的素月忽然安静下来。连早午晚三餐都让采蓝直接送到房门口,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捣鼓什么东西。一会儿让烈风送进去板材,一会儿让管家准备轴子、木销,一会儿又兀自在里面捣鼓得乒乒乓乓的,好像要掀房顶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拒绝让任何人进去,除了蔺夫子!
每天请脉的时候姜云霁总会问上一遍,可蔺夫子总是笑而不语,除去与病情有关的,他绝不肯透露多一个字。
五日后的清晨,姜云霁睁开眼看到床前蓬头垢面的女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月儿,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她像是刚从哪个难民营跑出来,头发全脏兮兮的腻在头上;身上沾满了刨花和木屑;脸上也蹭着清釉和彩釉。若不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姜云霁还真不敢确认是她。
素月连穿衣、梳洗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材那样消瘦,骨骼那样纤细,心中难免害怕,姜云霁本能的勾住她的脖子,“月儿,你这是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让烈风来就好!”
素月没听他的话,只是笑着将手臂收得更紧,“你别怕,我保证不会摔着你的。”
她眼中有光,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姜云霁的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从来没有人能让他觉得这样安全,就算烈风也不可以。
屋子外,几个与他们亲近的人都站在天井中等候,他们的中间放着一个类似大木箱体积的东西。因为盖着红布,姜云霁也猜不出是何物。
等着素月将他放在栏杆上坐下,蔺夫子才将红布揭开,那是一辆崭新的轮椅。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五天五夜,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可这看上去似乎跟平常的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上面有繁复的花纹和几个凸起的按钮。
姜云霁错愕的看着她,“这是,这是你做的?”
素月得意的打了个响指,烈风立刻被蔺夫子按到椅子上。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左手无意中碰到左扶手上那个凸起的按钮,一直利箭立刻从扶手中飞射出来。
若不是蔺夫子早有准备,必然被当场射中。利箭划破空气,直钉进廊柱中,整个箭头都没了进去。坚硬的廊柱尚且如此,若换上人的血肉之躯必定当场丧命。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素月。
烈风更是吓得从轮椅上跳起来,“这、这是什么怪物?”
“这,这是我专门做的怪物!”素月学着他惊诧的样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烈风被笑得满脸通红,恨恨的瞪着素月,想他一世英名,居然就这样被素月给毁了啊!
“看什么看?还不去抱你的公子过来试试!”素月一觉踢在他屁股上,当然并没有多少力道。烈风一面气呼呼的走着,一面回头瞪她,“你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这就没力气了吗?”
素月不是没力气,是没勇气。一开始真是兴奋过头才会不管不顾的冲进房间,全凭着大功告成的喜悦将他抱起来。当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动作将可能带来的后果。
见识过暗器的威力,姜云霁对这辆新轮椅也充满期待。素月指导他一个按钮一个按钮的按下去,每一项功能都看得他们目瞪口呆,连一向要求甚高的蔺夫子眼中都充满赞赏。
“不亏是天一的徒弟,没有给你师父丢脸。”
素月只是笑了笑,她的重点依旧在姜云霁的身上,“感觉怎么样?坐得还舒服吗?”
这样的手艺恐怕整个瀛渊都找不出第二个人,而且只用了短短的五天便做出这么精巧的设计,除了赞赏,姜云霁心中更多的是感动,“谢谢你,月儿!”
他的双目濯濯如泉,涌动着潋滟的波澜。素月心中得意,脸上却是一红,“哎呀,都跟你说不要那么客气啦!”
姜云霁轻轻的拂过轮椅的每一寸,恍若看着一件稀世珍品,“有你如此待我之心,哪怕此生我再也无法站立,我亦于愿足矣!”
正是知道他可能站不起来,素月才特意做了这个,希望他在没有人助力的时候也能够自保,不要再遭了奸险小人的道。
也许,这正是告诉他真相的好机会!素月的心念一动,话还没出口就听见蔺夫子叫嚷起来,“哎哎哎,你这是有轮椅就不要大夫了是吧?合着素月你是来抢老夫饭碗的啊?”
听似插科打诨的话,却叫素月从侥幸中清醒过来,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傻乎乎的当真呢?换做任何人都很难接受自己无法站立的事实,何况是久病缠身的他!
“哎呀,夫子你这是什么话?”素月连忙赔着笑脸顺着说下去,“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你那才是真正的本事。我哪儿敢抢你的饭碗,我和云霁还都得指着你的医术过活下去呢!”
蔺夫子这才恢复他那傲娇老顽童的样子,“哼,这还差不多,也不枉老夫给你指导这一番。说吧,准备怎么感谢老夫?”
“咱们这是谁跟谁啊,感谢就不必了吧?”素月嬉皮笑脸的撞撞他的胳臂,“要不这样,今晚让厨房给你加一壶好酒?”
“哼,你讹了东太子那么多宝石,真当我们都不知道吗?”
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开口,素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说好是帮忙的,你这个为老不尊的,怎么又出尔反尔啊?”
“宝石?什么宝石?”姜云霁却是完全不知情,他以为那一日姜子睿带来的东西都被素月退了回去,想不到她竟然会偷偷留下一些,“月儿,你有那么喜欢宝石吗?”
怕他觉得欠姜子睿人情,她原本不打算告诉他。如今却被蔺夫子一言戳穿,看他脸色不善,她只得尴尬的赔笑,“他不然让我替他向你传话吗?这个,这个是我讹的佣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