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已经是接近年底了,靖澜的帝京被下了一整夜都未见停歇的雪覆盖,街道上人比往常多了许多,都在准备过年需要的物件和储备一些肉菜吃食,以免年后铺子不开门家里东西短缺。
走在路上的张氏却一点过节的心思都没有,满心都是怎么才能搅合的采府不能好好过年才好,侯府可不能就这么吃了这个哑巴亏。
一大早,萧长暮就坐在流风院的二层小楼上,兴致十足的往外看,采府的精致虽说比不上皇宫,但采九承这样的文人,在风雅修身上显然也不会亏待自己,采府的花园冬日也种了苍松翠柏,看上去不至凋敝黯然,更有那雪中傲寒的梅花,风雅二字还是担得起的。
但是,今日侍候的小谷子显然不觉得自家主子是在欣赏风景,悄悄那一脸幸灾乐祸往门外看的眼神就知道,他这狐狸主子肯定是别有用心。
“陵国侯的那个小妾怎么还不来闹?”果然,说着再世俗不过的话语的妖孽王爷华贵的白狐皮大氅披着,抬手将喝茶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般。
小谷子看的肚子里腹诽,也不敢直接说,“主子怎么知道一定是陵国侯的小妾来,为什么不是来喜气洋洋的提亲……”
然后小谷子就看到他家主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看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看得小谷子心里发毛,才等得他家主子开口:“我是怎么有你这么蠢的随侍的?跟了本王这么就竟然还没变得聪明一点。”
没等小谷子撇嘴,萧长暮继续道:“陵国侯府世代只有正妻夫人,如今的陵国侯夫人和侍妾张氏一向不睦,张氏的儿子被一个小小的采府庶女和小妾如此算计,对庄其存了不少期许的张氏必然生气,即便是小妾,她也会觉得采庶女是高攀了她家儿子。”
“而陵国侯府的阮夫人,自然是不屑于为一个庶子和如此上不得台面名声已经坏掉的女子上门商议亲事,恐怕张氏自己也会觉得她来最合适,陵国侯府小妾来议亲,再大闹一顿,才能除了被人算计的恶气,陵国侯应该也是默许的。”
正妻前来,太给采府面子了不是吗?
所以,今天一大早萧长暮就起来站在了窗边看着,听说张氏是个十分泼辣的女人,今天肯定是有一场好戏要看了。
同样起了个大早的还有采荇歌和刘氏,采九承和陵国侯谈了之后,她们已经知道今天庄其会来提亲了,尽管昨晚睡得晚,采荇歌还是起的非常早,梳妆打扮。
采九承也是早早就等在了大门口,虽然心情复杂,但是被刘氏劝慰了半天,那可是侯府,因此,也带着眉梢眼角遮不去的一丝喜悦。
不过越是等着,就越发觉得不太对,早膳还没用就等在了这里,直到日上三竿,还没见有陵国侯府的人来,甚至到晌午,还是不见人影。
采九承活动了一下老腰,派去打探消息的护院这时候回来禀报,陵国侯府管家说,陵国侯府来提亲的人已经出发了,也许是路上耽搁了,让这边不要心急。
采九承一口气憋在心口,狠狠的瞪了一眼身边的刘氏。这人最近一直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若是放在往常也就罢了,如今却一直害他在皇亲国戚面前丢脸,对刘氏开始有些不满。
萧长暮等了一会儿,也就看着采九承和刘氏在雪里冻得瑟瑟发抖有点看头,半晌也不见来人,勾了勾嘴角,吩咐随侍:“等陵国侯府来人了再叫本王起来。”说吧,回到内室补眠去了……
等不到人来,采九承和刘氏决定先回到内宅,让管家在门外看着,虽然被冷落很让人窝火,但是如果跟侯府对着干,只怕采荇歌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的。
“爹,娘!”一回到宅院,采荇歌就扑了出来,打扮的华贵但是却一脸愤恨,她总觉得就连身边的丫鬟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她已经惩罚了几个,却还是觉得怒火难平。
“他们侯府是不是不准备负责了?如此高傲!”
采九承看着气红了眼的采荇歌,虽说有些心疼,却还是爱面子的心理占了上风,“你闭嘴!这件事若不是你和你娘……怎么会!”怎么也抱怨不到侯府身上,人家答应让抬进侯府已经算是给了采府面子了。
“父亲,你怎么向着他们说话!”采荇歌一向跋扈惯了,此刻被人冷落自然是万分难以接受,也难以冷静下来,“不管怎样,女儿的清白已经被毁了,这种事情总是女儿受委屈啊,他们侯府竟然还如此羞辱我!我……我不嫁了!嫁过去也是受委屈,我不嫁了!”
采荇歌发疯一样的嘶嚎,刘氏身边的嬷嬷赶忙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赶了出去,要不然过不了多久,采荇歌的事就又会成为街头巷尾口口相传的新鲜事了。
刘氏想要压制住女儿,但是已经陷入绝望的采荇歌竟然力气大得惊人,刘氏拽了几次没拽住,眼看着采九承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刘氏只好狠狠心,啪的一声打在了采荇歌脸上。
“不嫁了!你说不嫁了!不嫁了那你怎么办?你还能怎么样?”刘氏也冲着采荇歌吼道。“这么点小困难你都受不住,以后怎么……”
采荇歌急促的喘着气,被刘氏一巴掌打的有些清醒了,再听着刘氏对她罕见的狠话,采荇歌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有些无力地坐下。采九承皱着眉头冷眼看着这一切,屋内一时无言。
等到了午后的时候,终于有一顶轿子慢悠悠停在了采府大门之前,管家有一瞬间的晃神,仔细看了看这顶轿子后面没有任何的马车之类,然后就看到一个贵夫人被丫鬟搀着下了轿子。
已经等不及去用午膳的采九承和刘氏正在内室吃东西,这寒冷的天气在外面站了大半天实在是要命,肚里空空寒冷就越发明显,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人,刘氏心里也就越来越没有底气了。这边派出去好几拨人去陵国侯府,但是那边那是那句,人早就出发了……
闹了半天,安慰了自己半天的采荇歌虽然心里平复了,但是还是打鼓。这事儿说到底,就是她被人算计了,一定是采莲歌,想到这里,采荇歌眼中划过一丝愤恨,赌气将昨晚绣好的帕子用剪刀胡乱剪了一气。
虽然闹得时候说着自己不嫁了,可是等不到侯府的人来,她是害怕的,她还不敢不嫁,一想到要独守空闺终老一生,或者嫁给一个低门小户整日麻衣粗粮,为柴米油盐犯愁,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会变成黄脸婆……她是恐惧的,她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流风院,萧长暮也养足了精神,在流风院的小楼窗户边的桌子上摆上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和一壶热茶,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小谷子无力感更严重了,你这么爱凑热闹对得起你那张妖邪的脸吗!
一场大戏转眼间就开始了,刘氏和采九承出来之后看着那一顶孤零零的轿子,看着抬轿子的轿夫穿着露出了棉絮满身是补丁的棉衣,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来提亲的……
一点都不喜庆,一丝一毫的红色都没有,放眼看去,全都是灰扑扑的感觉,可见侯府对于这一场亲事是有多么的不在意,不看好。
可是,那马车轿子上很明显的刻着陵国侯府的刻印,又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侯府的马车。
张氏从车里下来,一边往采府大门的方向走,一边擦着手上的点心渣,走到大门口就不继续往里走了,而是站在了大门前,轻蔑与刘氏对视。
刘氏抻着脖子往后面看,确定来的就只有这么一顶寒酸的轿子和几个衣衫褴褛的车夫随侍之后,瞬间心里一凉,被人轻视的感觉,就像是活活被人往脸上删了两巴掌一样难堪。
采九承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了,“不知侯府提亲者何时能到?”
张氏冷哼一声,“到了啊,我就是,我可是其儿的生母。”
这时候,站在一边呆愣的刘氏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就是陵国侯府那个侍妾,庄其的亲娘!
“你……你……你只是陵国侯府侧夫人……”刘氏恼怒之余,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要是放在平时,张氏定是要和这人闹上一番的,如今,儿子被人算计了的张氏心思比往常活络了不止半点,瞬间开始扯着嗓门回答:“是啊,就是小妾嘛!跟你一样。”
刘氏红着眼睛,脸上一阵青紫。
“说吧,你家那没教养的庶女什么时候进侯府?今天就跟我回去怎么样?”张氏极尽羞辱。
“夫人这么说过分了吧?自古嫁娶皆要先下聘礼,陵国侯府却两手空空前来……”采九承气的浑身发抖,街上路过的百姓有好事的也纷纷围过来看热闹,采九承一张老脸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呦,你们家还要聘礼啊,不是上赶着往我们家其儿怀里钻吗?这么迫不及待倒贴的便宜女儿,要什么聘礼啊?”见围过来的人多了,张氏嗓门越发大了起来,甚至在府内的采荇歌和看热闹的萧长暮都能听清楚张氏尖锐的声音。
采九承和刘氏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采九承率先开口:“夫人,我们宅内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