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家人当然知道自家女儿在采府过的并不那么如愿,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有了孩子,更不会还怀着孩子采大人就与她吵架,让她一个人跑回了娘家,这一点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
顾氏的娘家人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在顾氏年幼的时候,她的生母就已经去世了,她的父亲因为是船老大,所以又两个妾室,却因为与顾氏的母亲感情深厚,没有续弦正室。顾氏自小与家人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她这样的家庭出身,周围人很是护短。
采九承前几次想起来顾氏之后,来顾家,受到的待遇就是被一群壮实黝黑的汉子们赶出去,常年的出海劳作,顾氏家里周围那些渔民都肩款膀厚的,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采九承这种文人来说,是很有威慑力的,所以采九承几乎不会有什么反抗,就会被轰出去。
以前被赶走,采九承会骂几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类的句子,但是这词,因为被萧询义敲打了,所以采九承只能死皮赖脸待在这,被怎么赶都不能走,以求快些能进去见到顾氏。
原本对于这种酸腐负心又自视甚高的文人,这些汉子们也是鄙视的,但是无奈,大夫说了,他们看着长大的那个小女孩,现在已经嫁做人妇的顾氏,这几天就要生了,所以也在犹豫。
而这次,采九承说什么都不走,争执的声音就开始激烈起来,顾氏在院中早就被惊动了,有人来报说是采九承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正在外面吵吵嚷嚷,看来不进来是誓不罢休了。
若是换做往常,顾氏或许还可以平静对待,心平气和,但是毕竟怀有身孕,眼看就要临盆,所以再想到采九承,想到他这段日子传出来的风丨流韵事,顾氏皱皱眉,刚想说让他走,不要放进来,没想到情绪波动之下,肚子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在场的其他人度慌作一团,顾家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有深宅大院一说,所以那边顾氏一不舒服,外面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个节骨眼上顾氏肚子疼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都在关心顾氏,采九承遇到的阻力也就不那么大了。
大家都在关心顾氏,全都往院子里面跑,没人拦着的采九承也跟着往院子里面跑,终于可以进来了,自己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不管之前采九承做的事情有多荒唐,此刻,他无比激动。
因为早就有所准备,所以产婆和女医都来的很快,很快就都挤在了顾氏的房中,一众的丫鬟婆子都挤在那里听着女医和产婆的吩咐,纷纷忙碌起来,紧张等待着婴孩的出生。
采九承自然是进不了顾氏的产房的,毕竟女子生产,放一个大男人进去不合适,所以采九承开始在外面踱步,焦急的等待着,就算这只是一个女儿,这也是自己的孩子啊。
屋内,顾氏的哭喊声,将采九承的心狠狠提了起来,那毕竟是他的女人,她在为他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间努力着,采九承这样想着,就万分的心疼,攥紧了拳头,希望她早些摆脱折磨。
时间也不短了,在外面等着的众人只见屋内走出来的丫鬟,时不时就端出来一些血水,看上去触目惊心,产房内却一直没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时间拖得越久,众人心中就越是没底。
采九承等不及上去问过几次,都被小丫鬟或者婆子红着眼睛瞪了回来,如此几次,采九承不太敢去问了,只怕这家人对自己都是不满的吧,听着顾氏的痛呼,采九承又觉得这不满还真的是有来由的,可现在忏悔根本没用,采九承现在也只能焦急踱步。
又瞪了半晌,顾家的气氛基本上冷凝了下来,采九承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顶着众人的白眼死皮赖脸上去问道,“究竟怎样了?她……孩子……都还好吗?”
被采九承抓住问的是顾氏的贴身丫鬟,本来就对采九承又诸多不满,此刻只能红着眼睛,不欲理睬采九承,拿着一块浸染了血色的布转身就要走,采九承见状赶忙上去拦住那丫鬟,“求姑娘好心告知在下一声,以前是在下不对,以后在下会好好对待他们的。”
他们自然就是指的顾氏和她的孩子,几番争执之后兴许是丫鬟看采九承还有几分真心和良心,随即轻声抽泣说道,“本来一切都很好的,姨娘的身体也养的不错,可谁知道这两个月回到顾家之后,姨娘心情愤懑,女医说,姨娘是心情不好,再加上是年纪比较大的产妇,所以自己和孩子都受了很大的影响。”丫鬟一边哭一边说。
尽管没有直说是采九承害的,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采九承更是一阵后悔。“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逝者已矣,但愿来者可追。
丫鬟哭道,“女医说,姨娘她,怕是……怕是不太好,可能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了。”说罢,从小跟着顾氏的小丫鬟泪如雨下,不管是在顾家还是跟着顾氏到了采家,这丫鬟一直跟在顾氏的身边,顾氏本人是个很平和的人,不受宠也不迁怒下人,所以小丫鬟对她很是尊敬。
采九承听闻此言,踉跄了两步,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结果,之前的放肆好像都成了笑话,此时此刻,他才感觉,原来他是深爱这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的。
若是莲歌在这里,知道她父亲心中这样想的话,一定会嗤之以鼻的,她父亲总是容易把自己带入离奇猎奇或者风花雪月的故事里面,他可以对任何人多情,却自以为自己很深情。正是如此,莲歌和顾氏深知他的这个特点,才会联手商量这么一出戏,只不过,来的早一些罢了。
就在采九承呆怔的时候,屋内的女医突然出来了,对着人群喊道,“哪个是采大人?”
采九承听闻在找自己,赶忙站出来对着女医粗略行礼,“在下就是,敢问有什么在下可以做的?”莫不是自己可以帮屋内的女子平安生下他们的孩子?采九承内心燃起一阵的希冀。
谁料,女医却遗憾摇摇头,“这位夫人怕是不妙,既然你是她夫君,这个时候能陪在她身边的话,想必也不错,而且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面了,进去吧,进去陪着她吧。”
女医说罢,就转身进了屋,采九承反应过来之后,赶忙也踉跄又蹒跚的跌跌撞撞的跟了进去,屋内的情景着实是出乎采九承的预料,床上那个他曾经宠爱过的女人正脸色苍白一脸是汗的躺在那里,嘴唇上好像是咬破了,也出了血。
而这个屋内,尤其是床榻上,更是鲜血遍染,采九承心疼不已,走上前去握住顾氏的手,“芬儿别怕,我在,我来了,我再也不让你离开了,别怕。”采九承在顾氏的耳边温柔的说道。
而原本没有了力气的顾氏,好像是有了感应一般,禁闭的双眼又微微睁开,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力气与采九承说话了,用了最大的力气,最后也只能是轻轻握了一下采九承的手,采九承感受到了,手上更加用力,“芬儿,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咦?这位夫人和孩子好像又有希望了,老爷,你继续说,好像是有用的,夫人现在求生的意志很强烈,这样下去,也许真的夫人和孩子都能平安。”女医惊奇地叫道,有些不可思议。
采九承听闻此言,连忙按照女医说的,在顾氏耳边念叨了起来,从他们的相识一直说到现在,一听就是个用情至深的情种,情圣,简直当世男人的典范!
最后,终于不负众望的,一个时辰之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了采九承的絮絮叨叨,孩子终于出世了,而顾氏则好像是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原本还有动静的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产婆在忙着给新出生的孩子打理一番,采九承则好像是没有看到孩子一般,看到顾氏这样,有些失态的摇晃她喊道,“芬儿,芬儿你怎么了……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啊芬儿……”
最后,还是产婆听他喊得闹心,连忙上前去,怀中还抱着孩子说道,“老爷不必担心,夫人就是方才耗了太多的心神和精力,所以现在精神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旁边的女医也跟着点头证实了这一点,“已经给夫人诊脉了,确实并无大碍,应该晚些时候就可以醒来了,老爷不必担心。不过说起来,一个时辰之前,我们都以为夫人和孩子已经无力回天了,现在母子平安,还真是一个奇迹。”
产婆也是脸上笑开了一朵花,抱着小婴儿哄着,“对对,还没有恭喜老爷,恭喜喜得贵子,一个大胖小子!”
采九承原本还在庆幸顾氏平安无碍,听闻女医和产婆这样说,连忙惊讶问道,“什么?你们说是……是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