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的脸上有一个淡淡的笑容，如果不知道这幢楼的事情，袁小姐定然会觉得那是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会让袁小姐联想到当初在明月桥旁边那座塔里见到那个姐姐时候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不懂生离死别的真正含义。
\t王雪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她说：“你很特别，让人感觉到一种可靠的生命力。”
\t袁小姐听着这话有些别扭，她讨厌人用哲学家的口气跟她说话。
\t袁小姐笑道：“从我进楼开始，你就跟着我。”
\t“不是跟着你，是看着你。”王雪淡淡地说。
\t袁小姐无所谓地摊摊手：“可你看到的是什么呢？”
\t王雪笑着沉默了两秒：“这倒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t“看到生离和死别，看到成功和失败，看到得到和失去，看到满足和缺失。”袁小姐说。
\t“嗯，这就是人生的样子。”王雪说，“人生永远都是一道矛盾的选择题，两个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选项，你必须做出选择，但你一旦选择，也就意味着失去。然后你就在选择的路上不停追赶，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不那么理想。”
\t袁小姐听着这个小小身体中散发出来的老沉的声音和话语，感觉有些怪怪的。
\t“非常感谢你让我再次见到我的父亲。”袁小姐说。
\t“你如果喜欢，可以与你的父亲永远生活在这里，我想看到别人脸上的笑容，但这笑容必须是我给的。”王雪轻轻闭上眼，像是沉浸在一份美好中。
\t“的确很诱人，美梦总是让人不想睁开眼，可仔细想想，那再美也不过只是一个梦。”
\t“我可不想看到你被一道闪电劈死，有时候一个人的倔强也很可爱。或许你应该好好想想。”王雪盯着袁小姐，然后缓缓没入黑暗之中。
\t袁小姐已经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她将包袱中的东西拿出来，先将这每层楼中的魂灵全部封住。她在脑中回忆当初师傅交给自己的捉鬼技能，如今却没有一样是可以用上的。这个王雪好像是阴阳两界的幽灵，根本就无法将她区分为其中的哪一种。如果说她已经死了，可她似乎又从来没有活过。如果说她现在还活着，又没有一个人可以凭借正常的肉眼看到她。如果真要区分的话，她应该属于阴阳之外的第三个界别的物种。
\t袁小姐按部就班的将那些捉鬼的阵法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她选择了最常见的七星阵。她从袋中找出被封号的七颗水晶与黑曜石，然后找准了这幢楼的几个方位，将七颗水晶依次摆放好，运用黑曜石凝聚这七颗水晶的能量，将整幢大楼都给罩了起来。
\t袁小姐感觉到了整幢楼里有东西发出异动，那些被关在这幢楼里的魂灵躁动起来，可由于每一层楼都被袁小姐施法封住，能够感受到的是他们的惊慌与挣扎，但空荡荡的楼道里依旧不见半点响动。
\t袁小姐一路朝楼上走，越往上走，她越觉得脚下的楼梯虚浮，好像马上就要跌落下去似的，袁小姐克制住自己的幻觉，不断朝楼上走。当她上到第八层的时候，突然看到正前方的阶梯消失了，剩下只有脚下的一片黑暗。
\t这一定是幻觉！袁小姐在心中想到，她闭上眼睛咬牙踩过去。果然，在她的脚步落下的时候，刚好落在一步阶梯上，袁小姐心中很是踏实。她一步步上楼，走到了十楼。她见到有一个箱子摆在那楼梯的拐角处，那箱子的锁被打开了，看上去古色古香，非常好看。
\t袁小姐走到那箱子边上，正欲伸手，可又突然止住了。这时候的她已经明白，这幢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幻象。她一步步朝楼上走，每过两层楼的拐角处都能发现一个新鲜东西。袁小姐看到了垂死的母亲，看到了一张金镶玉的牙床，看到了一条清澈剔透的小溪……
\t最终，袁小姐停在了大楼的最顶上那层楼的一个小房间面前。
\t那扇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白色的灯光。
\t袁小姐伸手过去，那门“吱呀”一声给开了。映入袁小姐眼帘的是，满屋子的纸人，一个个小巧精致。而在那堆纸人中间，那个穿着一条白裙子的王雪正背对着她坐着，正躬身画着一个纸人。那王雪正在轻轻哼着歌，袁小姐感觉到她已经注意到自己，可她并未回头。
\t“你都看到了什么？”王雪问道。
\t袁小姐说：“我看到了束缚，看到了恐惧，看到了好奇，看到了悲伤，看到了愤怒，看到了虚荣……”
\t“可你一个都没有为之停留。”王雪继续问道，“其实每个人的一生，就在经历这一切。当然，追求是不同的。”
\t“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袁小姐说。
\t王雪笑了一声，然后说：“所有的一切对你而言都不足为惜，你能顺利走到这间屋子，说明你能战胜恐惧、好奇、悲伤、愤怒和虚荣，可你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坚持摧毁我的大厦吗？因为你正在需求一种无所不能的满足，你想证明你可以做到这一切。”
\t“我有必要证明吗？再说了，我能向谁证明。”
\t“每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都在证明着自己的价值，向亲人向朋友甚至向全世界的人，可你不同，你是在向你自己证明。你独特的身世，在你心中根植了一种自卑，你需要用更多的无所不能来告诉自己能行。每个人都有弱点，所以进了这幢大厦，你也有，所以你也进来了。”
\t“可那又怎么样，你的这些幻象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不管你变出什么来，我都要将你的这个梦给打碎！”
\t“看看又来了，我刚说了，这是你致命的弱点，你一进来就已经暴露了，所以，要打碎这个梦，已经不可能了，因为你本身就是这个梦的一部分。”
\t袁小姐有些气愤，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她掏出包袱中的铜铃和坟头土，朝那王雪撒过去。可王雪却没有一点动静，甚至头也没有回。
\t“不用瞎费功夫了，好好去享受你和你父亲的天伦之乐吧。”王雪落笔，像是对自己最新的这个纸人非常满意。
\t她从椅子上起身来，走到了一边，袁小姐这时候看到了她正在画的纸人，那个纸人除了身体比例之外，跟自己一模一样。袁小姐一凝神，这才注意到那纸人的眼眶后面有一双眼睛在转动，那就是她的眼睛。
\t袁小姐惊呆了。
\t王雪走过来，说道：“还记得你是怎么进的这幢楼吗？”
\t袁小姐努力回想着。
\t“其实，在那个地下车库里，保安大叔拍你的那一下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你了。没有什么飘飘，没有年轻保安，没有领头的男生，没有胡癞子……有的只是你的潜意识和这幢孤独的楼，当然，还有同样孤独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