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之后,家伟和小德的关系突破了最后的一层薄纱,他们彻底走到了彼此的心底。家伟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幻想过自己未来伴侣的模样,但他肯定没有想到,他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喜欢的人竟然会和自己一样是一个男人。当然,这只是一种从常视角来描述的方式,在家伟的心中,小德就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他呵护,需要这个全世界的人为之惊艳和侧目的女人。
\t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们一直瞒着师傅易崇德,就连一个秋波也需要背着师傅传送。家伟非常受不了那种感觉,但那或许就是很多男女早恋的感觉,背着父母干一些他们眼中不正当的勾当,但在自己心中那又是最美好的存在。
\t在那之后的第27天,小德将自己那不断重复并且越来越清晰的梦境告诉了家伟。家伟刚开始的时候以为他在说笑讲故事呢,可后来小德不断重复,每次他的梦境中遇到的事情都不同,但都出奇的雷同的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小德说家伟与那穿黑色斗篷的男人非常像,当然,那指的是给他的感觉。小德说他记不太清那男人的模样,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男人与他有着非常非常深沉的关系,这种关系让他觉得安全可靠,觉得全世界都可以被这个男人阻挡,没有任何伤害可以穿过他而被施加到自己身上。
\t趁着易崇德不在的时候,家伟会带着小德出门去逛城。小德对陌生的世界带着本能的抗拒,他害怕陌生和不确定,是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家伟试图带着他去感受这个世界,去慢慢接受这世界的美好,感受善意的另一面。他的努力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小德慢慢开始学会走出易崇德所在的那幢楼,并且与人群接触,给陌生人指路。当家伟看到小德在路口等自己的时候给一个陌生人指路的时候,那一刻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最爱的人大病初愈,焕然新生。
\t小德后来跟家伟讲述了他四岁之前的生活,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他也非常模糊,但他可以零星的记得一些零碎的画面。脸上刻满了皱纹的爷爷,被模糊掉的父亲的脸,母亲永不停止的碎碎念。对他而言父母之于他就只有生育之恩,并没有养育之恩。在那个家里,他最为依赖的就是爷爷,可爷爷对待他从来都是不苟言笑,也从来不打骂,仿佛永远就只有一张冷冰冰的脸。
\t爷爷对他做过的最让他为之动容的一件事情就是曾经给他亲手煮了两个荷包蛋。那天小德高兴坏了,几乎是狼吞虎咽吃下去的。其实那两个荷包蛋很难吃,但他不能表现出一点的反感,因为这是他在这个家中获得的唯一一点关爱。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吃完了那两个荷包蛋之后,爷爷冷冰冰的对他说,吃完这两个荷包蛋,他就必须要离开这个家。爷爷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给了他听,有些话他理解不到,就一字一句的默记了下来,等到以后长大了,他应该就能理解了。
\t果然,他后来真的就理解了。爷爷是个风水先生,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断言小德会是一个灾星,谁只要与他相近相亲,就会倒大霉,而且他还看出了小德的不寻常之处,小德曾经向他倾诉过令自己非常苦恼的梦境,爷爷也是这时候才知道,他为何看上去与别的孩子不同,以为他前世的一些记忆太深刻,没有被完全洗净。而这未洗净的记忆只能痛苦的记忆,因为只有痛苦才会让人刻骨铭心,那些平淡的,日常的幸福也因为最终结局的破损的才会显得那样的弥足珍贵。而这一点,愈加加重了他命理之中克人的力量。
\t爷爷让他在出了家门之后一定要记住,不管是谁问起他的身世都要回答不知道,这样才能保住这个家。小德记住了,也照做了,不管是谁,不管以怎样的方式询问他的家庭和他的一切信息,他的回答都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t听完他的回忆之后,家伟气不打一处来,他没有想到这样一家人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迷信的传言而将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置之不顾。这件事情也从另一个侧面加重了家伟对小德从心底里萌生出来对他的怜爱。
\t小德说他现在已经理解了,他对自己的家人没有一点恨意,如果是换了别人,兴许他们也会这样做。家伟有点怒其不争,但是也正因如此,他觉得小德才是有资格被爱的。他承受着这世上最大的悲伤,又从来没有怪罪过任何人。
\t有一次他们在昆明城中闲逛,听说了那古幢经纬附近闹鬼的传言。人们纷纷说那地方压着一条恶龙,这时候的小德不知道龙是什么样子的,家伟找了许多资料来给小德科普。小德看到那照片上的金龙时,呆呆地没有说出一个字。家伟以为他喜欢这东西,就告诉他说,等以后有钱了,就买一条很大很大的金色巨龙摆在家中,摆在他和他的家中。小德是喜欢他说那样的话的,他也跟着沉浸在幻想中。两人相拥沉默了一阵之后,小德突然说,这龙金色的不好看,要黑色的才好看。
\t当时的家伟觉得有些惊讶,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家伟告诉小德,传说中那古幢经纬下面压着的正是一条黑色的妖龙。小德幻想着那个画面,对这条黑色的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说一定要去看一看。
\t两人在古幢经纬之间晃悠了半天,找到了一口黑井。说来当时那口黑井只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两人以为是一个地洞,龙喜欢藏在地下水源之中,说不定黑龙就在里面。家伟正欲询问小德要不要进那黑井之中看看,只见小德却愣住了。小德这时候转过身去,从那井口的位置看向后面的街巷,他眯着眼睛告诉家伟,其实右前方应该有一座古桥,左前方有一片松树林,而脚下应该有一汪河水才对。他还描绘了春天的时候,流水潺潺的模样,冬天松树成了这附近唯一的一片绿色,有些小孩子喜欢躲在最大的那棵松树下面,幻想那是他们的大房子,然后纳着三妻四妾,很是可爱。
\t家伟觉得小德一定是喜欢那个地方了,后来他才慢慢明白那不是小德的幻想,那是他的记忆。他是从一间书店里找到的昆明各个时期的老地图上证明的这一点,在差不多宋朝的时候,古幢经纬的前方的确有一座桥和一片松树林子.
\t这时候他也想起了小德曾经跟他提到过,他在梦中曾与一个男子相约在一座桥上,现在看来或许古幢经纬附近的那座桥就是当初他们约会的地方。慢慢的,家伟开始吃醋了.
\t这些事情直接影响到了家伟的排练,这让易崇德非常着急。易崇德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找错人了.家伟在爱上小德之后就对易崇德生出了一些厌恶,他一眼就能看出易崇德让他们练习的那出妙香图其实就是小德在梦游的时候跳出的舞蹈,只是他自己杜撰了与小德演对手戏的那个小生的台词.
\t易崇德因为家伟排练时候的表现不佳,竟然非常不解气的对他拳脚相加.小德是崇敬易崇德的,并对他怀有非常的感激之情,但看着他对家伟动武,也渐渐开始讨厌这个人.只是他们都明白,如果易崇德不让他们继续演了,他们或许就会因此而被分开,或是面对更多的问题.
\t小德慢慢变得阴郁起来,家伟见他不高兴没辙了,就带他去古幢经纬附近.小德每次到了那里之后,就会突然变一个人似的.家伟一直想找一种比喻来形容那种感觉,后来他找到了,那种感觉就好比是回家.好像一个在城市里迷路的仙鹿,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森林,那是一种完美的释放.家伟感觉到,有一些快乐,是他不能给小德的.
\t时间有过了几年,小德有一天猛然告诉他,他终于想起了那个地方为何如此熟悉,他曾经在那个地方深爱过一个人,就是那梦中的黑色斗篷的男子.并且他终于在那个梦中挺清楚了那个黑色斗篷的男子在那座桥上跟他说的话:此生不能再续这良缘,只愿来世再享这温存.小德说,他在那男子眼中看到的是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