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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众人像围猎一般将她围在中央(1 / 1)

此时虽说黎明临近,但白昼到来还为时尚早。夜里不知什么时间下了雾,空气潮湿得厉害。就连路旁堆积的干草也布满了露珠。

井的鞋子湿了,袜子很快也湿了,身上顿时涌起一阵不合季节的寒冷。她像是行走在朔风呼啸的冬天里,周围的寒流横冲直撞,直撞进她单薄的躯体里。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肩头的包袱也开始不安分地来回摇晃。

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包袱和别的了,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她的正前方,想要看清楚即将行走的路线。可是不论她如何努力,就是看不清楚。她的正前方似乎惟有涌动的暗光,暗光里隐约浮动着莫名的恐怖。

她只好沿着平时行走的一条小径一路快行,快得就像漂浮起来的影子,看不见双脚着地。不知是因为走得太快,还是因为她的到来惊扰了沉睡中的万物,迷蒙中就觉得一切景物都朝她扑来。她却看不到任何希望和生机,甚至听不到路边昆虫的鸣叫声。

她甚至觉得不能从尊崇的良心、感恩和道义中寻找到一丝对心灵的安慰,致使痛苦开始剧烈地啃咬着她的意志,啃咬她周身的每一根血管和神经。

碎落的悲伤像周围在黑夜里凋零的花瓣一样,掉进了她的眼睛里,一片两片很多片,黝黑冰冷。黑得和周围的夜没有界限,冰冷得就像她脚上湿透了的鞋袜,但这一切都未能阻止她前行的脚步。并且直至走到母亲的坟墓前,她的眼睛里才开始流淌出难过的泪水。

她将包袱放在草地上,将脸敷在母亲冰冷的墓碑上,手指抚摸着介绍母亲生平的文字,开始哭诉心中的难过和委屈。她说她情愿自己就在这儿死去,跟长眠的母亲做个伴,也不愿意孤独地奔往他乡。但是哭诉一阵过后,她还是擦干眼泪,拾起包袱,然后义无返顾地回到刚才行走的道路上。

接下来,时间似乎很短暂,她便看见了栀子村通往外界的木桥。但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不知道该穿过木桥继续前行,还是该到木桥下的沙滩上去喊摆渡的阿婆。木桥的另一端紧连通往县城火车站的柏油马路。阿婆的渡船通达外省他乡的船舶码头。

当然,无论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她都将从此远离生活了十几年的栀子村,然后在陌生的脸和陌生的环境中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只有先弄清要去的方向,然后才能确定行走的路线。”她边说边摸索着从衣袋里掏出余大年留下的信封,借着黎明的晨光,她再次看了看‘苏里九弯路3号’几个字。

“苏里,这个名字怎么这么陌生呢?好像从来就未听说过。”她越想越觉得不踏实,会不会是余大年写错了?但这个念头刚一产生,就被否定了。因为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对于擅长舞文弄墨又读过私塾的余大年来说,是不可能写错的。

如此看来,她必须先去县城火车站,打听清楚苏里是个什么所在,然后才能踏上行程。不然万一奔错了方向,来回空折腾不说,只怕余大年给的这点路费,也无法让她到达目的地。

她将信封重新装回衣袋,迈步朝木桥走来。此刻冷冷的桥面好像在说:“别再磨磨蹭蹭了,就算有一百个井,我也能一次把你背过河。在我这里,你休想找到留下来的借口。”

她摇摇头,然后叹息着回头朝栀子村的方向望了一眼,朦胧的雾露遮住了视线,连栀子村的影子也看不到。栀子村是养育了她十九年的村庄啊,现在就这样离去了,今后还会有谁记得。因为难过,她的脚步开始变得细碎而软弱,包袱从肩头滑落下来,也懒得收拾,她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朝前走去。

然而接下来就在她犹豫着踏上木桥的一刹那,栀子村的方向忽然传来阵阵令人惊悸的呼唤声:

“井,回来。”

“井,你回来。”

声音尖锐刺耳,震惊了沉睡中的栀子山,或远或近的山谷中,开始鸟雀横飞,灌木摇晃,野兽奔跑,山石滚落。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就见几十束明亮的火把破雾而出,乍一看就像旧电影里官兵追赶破墙越狱的逃犯,非常惊心动魄。

井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渐渐逼近的火把,呆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火把越来越近,众人愤怒的辱骂声此起彼伏:

“她的良心被狗吃了吗?这样坑害栀子村。”

“对这种女人不要说良心,她根本就没长良心。”

井觉得就像她触犯了十恶不赦的天条,才会让人们变得如此失去理智。可是她实在想象不出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想象不出发生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致使大家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她。情急之下,她忘记了自己偷偷远走他乡的行径,竟快步下桥,迎着众人走了过来。

“追上了,追上了,井在这里呢。”

宋开云又说又指,声音异常激动。

提起宋开云,栀子村有名的泼辣货,她是余大年的老婆,生得虎背熊腰,眼睛的瞳人和头发一样都是姜黄色,皮肤粗糙得像是天天用刷鞋的刷子来回洗刷了很多遍,然后又用劣质的肥皂清洗过,又红又亮又刺眼。

此时宋开云的喊声未落,众人便像围猎一般迅速把井围在了中央,也不容井说话,全都乱纷纷地叫道:“把钱交出来,赶快把钱交出来。”

井惊骇万分:“什么钱?大家是不是弄错了?”

宋开云冲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偷了村里的茶叶款,还说别人弄错了。快说,偷的茶叶款放哪儿啦?”

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太重了,井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但井的思维还非常清晰,致使她刹那间明白了事情缘由,那就是全村人都认为她偷了茶叶款。只是她不明白,人们的这种认为从何而来,总该有个理由吧。

因此一能开口说话,她便大声分辨说:“大家一定搞错了,我没拿村里的茶叶款,我也不知道村里是否领回了茶叶款,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村里的茶叶款放在什么地方。”

一个女人义正词严的警告她说:“井,你不要再欺骗了,欺骗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要知道茶叶款是全村人的命根子。你不拿出来,谁都不会放过你。”

井满脸委屈:“我真没拿村里的茶叶款,请大家相信我。”

宋开云呵呵冷笑起:“瞧她多会装啊,做贼的人都这么会装,能把假的说的跟真的一样。”众人都向井投来鄙视的目光,随又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这时宋开云接着说:“既然你不承认偷了村里的茶叶款,那么我问你,我男人,也就是余村长,昨晚可到你家里去啦?”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开云已经在动手卷袖子,好像接下来必然有一番厮打。

井说:“不错,余村长昨晚是到我家里去了,兰也可以作证。”井边说边扫视人群,结果既没看到兰,也没看到余大年。她的心里陡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慌。宋开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但那种微笑一闪就消失了。她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男人的一个信封。”

井先是一愣,继而一把从身上掏出信封说:“你说的是这个吗?”

众人一看顿时惊呼起来:“果然在她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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