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没想到霍紫依会当着众人的面说话如此不客气,被噎得愣住。
霍紫依调回视线,对张徐氏道:“张嫂子,开始吧!说说夏萤和司琴这两个丫头做了什么事?”
“是!”张徐氏精神的应了一声,然后朝下面站着的一个婆子道,“李妈,把东西拿上来!”
被称作李妈的是个看起来快四十岁的中年女子,她手里拎着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上前,袋口朝下哗啦倒出来几样东西!
里面有荷包、银元宝、钗镯首饰、几小块布料等物!
这些东西都是女子房中常见,并没什么稀奇之处。
三位姨娘看着地上的东西,一时也不明白霍紫依要干什么。
“夫人、各位姨娘,这些东西都是从夏萤的身上和屋子里私柜里搜出来的!”张嫂子朗声地道。
“这有什么稀奇?”苏姨娘挑挑眉道,“屋里有这些东西的丫头应该不少吧?”
张嫂子走到那堆东西前,弯腰拾起一块布料、一只镯子。
“这布料可不是一般丫头能用的!就连夫人和各位姨娘身边得脸面的丫头恐怕都只能得一小块来裁件贴身的衣物穿在里面!夏萤这丫头只是个连正屋都进不得的婢女,哪儿能得到这么好、这么大块的料子?”张嫂子又举起镯子晃了晃,“这只玉镯可是好东西,见过点儿世面的人都看得出这镯子玉质极好,别说夏萤这丫头是如何得来的,就连各院的嬷嬷也没见哪个戴着这么好的东西!”
夏果接过张嫂子手里的布料和镯子呈到霍紫依面前,“夫人。”
霍紫依拿起布料和镯子看了看,然后哼笑了一声,视线转向阮姨娘。
“阮姨娘真是大手笔,这么好的东西都舍得赏人,还是赏给了我院子里的下人!”
阮春晓脸色比方才进来时更白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阮氏,不明白霍紫依话里的意思。
霍紫依拎起那块布料抖了抖,淡声地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块布料应是阮姨娘被抬起府里时、由母亲赏给你的几匹布料中的一匹上裁下来的吧?当初还是我帮着母亲挑选的布料呢。蜀锦,每年贡入宫中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布料,阮姨娘还真是大方!竟然裁下这么大一块赏了夏萤!”
说完,霍紫依把那块蜀锦扔到了地上。
阮姨娘看着那块布料嘴唇抖了抖,硬撑地道:“府中也不只有妾身才有蜀锦,也许是……”
“阮姨娘,这您就错了!”夏实站出来道,“咱们武安侯府里还真就只有您幸运的得了那匹蜀锦!其实公主说要赏您几匹布、由我们夫人去挑时,夫人就怕被人说因妒嫉而慢待了侯爷的贵妾,便让大管事拿来公库的帐册一一对照着挑的!挑的可都是每样只有一匹的好料子,在武安侯府里绝对寻不到第二匹!”
苏氏与田氏都看向阮春晓,再看看夏萤,心中有些了然。
特别是苏氏,她前几天明察暗访,还对夏萤连哄带吓的逼问了几次,但夏萤什么也没说!原本她还以为夏萤是畏惧霍紫依,但现在看来好像事情还另有隐情!
难道说那毒蛇是阮春晓指使夏萤放的?但阮氏与自己没有什么怨仇,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这镯子看着也挺眼熟的。”霍紫依转动着手里那只上等的玉镯,勾勾嘴角道,“夏果,去把阮姨娘的嫁妆单子拿来。”
阮春晓心一颤,从椅子上站起来,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夫人何必费那事!”阮春晓又恨又怨地道,“您手中的玉镯正是妾身嫁妆中那对滇南脂玉镯中的一只!”
“哦?为什么阮姨娘的脂玉镯会在夏萤的私柜里?难道是这丫头偷来的不成?”霍紫依嘲弄地道。
“夫人,夏萤在夏院都是进不得正房的下等丫头,桃院的丫头们又怎么会让她进正屋动了主子的首饰?”夏果低眉垂目,声间柔柔却令所有人听得清楚地道。
阮春晓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寒!
想不到表面风平浪静、什么也没发现的霍紫依,暗中却是已经把什么都弄清楚了!如今自己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夫人!那是奴婢偷拿了姨娘的饰物给了夏萤!”跪在地上的司琴突然抬起头大声地道,“所有事都是奴婢做的,跟我家姨娘没有任何关系!夫人是要把奴婢打死,还是转卖到腌臢地方只管下令便是!何苦这么折腾和吓唬我家姨娘!”
“司……琴……”阮姨娘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你……你怎么这么傻!”
阮氏这句话说得极具玄机!听在别人耳中可能是“你怎么这么傻,做了错事”!但听在司琴的耳中却是“你怎么这么傻,把所有的事揽在自己身上”!
“姨娘,奴婢对不起您!是奴婢拖累了您!”司琴见主子落了泪,又说了那样的话,便感动得一塌糊涂,更加坚定要把罪责全揽下的决心!
看着这对主仆在众人面前上演着“主仆情深”的虐情戏码,霍紫依把玉镯放下,冷睇着跪在地上的夏萤和司琴道:“你们二人倒也什么都不必说,我也懒得听你们胡说八道!张嫂子带人!”
张徐氏朝李妈使了个眼色,李妈便了夏院,不大一会儿带进来一个穿着灰色土布衣衫的男人。
见有外男进来,三位姨娘都身子朝内侧转了转,将背转向院门以示避嫌。
霍紫依倒是没这些讲究,扬了扬下巴沉声问道:“他是谁?”
“回夫人的话,这名男子叫杜福山,是给武安侯府送柴禾的樵夫。”李妈福身道。
那个姓杜的樵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群女人在院子里或坐、或站、或跪的,正中还有一位年纪虽轻、却满脸威严的少夫人正瞪着自己。
“杜家大郎,正座上那位便是我们侯爷夫人,你就把自己知道的说说吧!”李妈推了杜福山一把尖声地道,“可不能有半句谎话,否则就送你去见官!”
杜福山一听李妈这话,吓得就垂了脑袋,“小人不敢!小人是给侯府送柴禾的樵夫,已经送了两三年了!年前二十五送柴禾的时候,有个长着一双葡萄圆眼的小姑娘找到我,说是府上主子想弄条毒蛇泡酒。还说越毒的蛇泡的酒越治病!她问我能不能上山砍柴时捕条毒蛇送来!”
众人马上联想到苏姨娘大年初一被毒蛇咬伤的事!
苏氏咬牙切齿的瞪着夏萤,想不到真的是这个丫头放的蛇!之前那么吓唬她,她都不肯承认!
“因为正是蛇冬眠的时候,极不好捕,小人便拒绝了那个小姑娘。”杜福山擦了擦汗后继续道,“那小姑娘允诺,若是小人能捕到毒蛇送来,就给二百文钱!小人想着快过年了,若是有了那二百文,年也能过得宽裕些,便应了下来。”
“那你捕到毒蛇后随柴一起送进府里来,那个小姑娘可应了承诺?”霍紫依问。
杜福山点了点头。
“夫人,这要毒蛇的事儿虽是夏萤作的,但又是谁指使她的呢?”苏氏的声音像被掐了脖子的母鸡,又尖又高!“妾身与夏萤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一个下等丫头何苦弄条蛇来咬妾身?还不是受了哪个主子的指使才干的这种龌龊事!”
阮姨娘垂着头跪在地上,膝上传来冷意和疼痛,苏氏的话更是刺得她头疼!
霍紫依哼笑了一声,不理苏氏的挑衅。
苏氏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舍弃“霍紫依才是主谋”的想法,越是不甘心才会越咬住不放 ̄!
李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布包和一张字据来,在杜福山的面前摊开。
“杜福山,这是不是夏萤给你抵捕蛇款的饰物?”李妈问。
布包打开,一支籫头嵌着珍珠头、籫身包金的籫子露了出来。
杜福山仔细看了两眼后连忙点头,“就是这支籫子!那个小姑娘说没有二百文现钱给我,就用这支籫子抵了帐!我拿到后去当铺当了二百七十文,还多攒了七十文!只是怎么会……”
李妈把东西又呈到了霍紫依面前。
霍紫依看着那根籫子,倒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夫人,这籫子奴婢看着挺眼熟的。”夏果拿过籫子端详了一会儿道,“每日都是奴婢陪着夫人去东院给公主请安,好像这根珍珠籫子曾戴在……阮姨娘的头上过!当时姨娘头上插了三根同样的珍珠籫子,别致得很,奴婢就多瞧了几眼!”
“呵!”霍紫依笑了,拿过籫子扔到司琴面前,“这也是你偷的?你不如把自己都偷了阮姨娘什么东西全说了的好!免得我一样样的给你找出来!”
这番审问下来,哪里用夏萤和司琴自己招供,完全是旁证就压实了这两个丫头要谋害苏姨娘!
“是……是奴婢偷的……”司琴瘫坐在地上。
饶是司琴平日里灵牙利齿,在这种局面下也是无法临时想到好主意替自己开脱!
霍紫依摆摆手,让人把杜福山带了出去。
她不是不治阮氏和那两个恶婢!她要的就是今天的效果!何必又打又吓的问罪?反倒落了屈打成招的口实!现下看夏萤和司琴脸色灰败的样子,霍紫依心里格外的爽!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夏萤毕竟年纪小,审到这里就有些崩溃了!“都是阮姨娘和司琴姐姐……都是她们让我这么干的啊!”
“你这个贱婢!说我倒也罢了,为什么还要扯上阮姨娘?”司琴气得扑到夏萤身上抓她的头发,“哪个让你买毒蛇咬人了?还不是你贪财……”
“够了!”霍紫依冷喝地道,“把她们拖开!”
两个婆子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夏萤和司琴拽开,还一人给了两个耳光!
看着两个丫头发髻散乱、涕泪横流的狼狈相,霍紫依淡淡地道:“你们相煎何太急?这还没完呢!张嫂子,苏姨娘刚才问得好。夏萤只不过是我院子里的下等丫头,她怎么就要害苏姨娘了呢?”
“回夫人的话,夏萤这贱婢哪里只是要害苏姨娘,她还要害您呢!”张徐氏咬牙切齿地道,“您都不知道!今天司琴与夏萤在花园假山后密谋要给您下药,正巧被人听到了,奴婢这才逮到她们现形,扭送到您的面前来!”
霍紫依眸光一凛,“想害我?给我下药?怎么回事?”
“月季、小环,你们出来回话!”张徐氏朝站在下人堆儿里的婢女喊话。
两个十五六岁的婢女垂首走了出来,其中月季是苏姨娘院子里侍候的丫头。
“回夫人的话,奴婢月季是兰院的二等丫头。今天奉了我家姨娘的命去找张嫂子领些丝线,领到丝线后往回走时遇到了小环妹妹。小环妹妹说学了新的劈线法子,又快又不累眼,我便向她讨教,想着找块地方坐着学,便看到假山旁的大青石。谁知我和小环妹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假山后有人在说话,仔细一听就吓坏了奴婢!”月季把巧遇司琴和夏萤、听到秘密的前因说了一遍。
“你这丫头,只管说听到了什么,啰嗦这么多作什么!”苏姨娘听了半天没听到重点,气得骂道。
月季缩了一下脖子,显然是被主子骂得害怕了!
“月季妹妹,你听到了什么只管说出来,夫人会为你作主的!”夏果温和地道。
月季点点头,“是,奴婢……奴婢听到司琴姐姐在骂夏萤,说她竟敢害阮姨娘!”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人都是一惊,低低的说话声四起。
“不是说害夫人吗?怎么又变成害阮姨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继续说!”霍紫依出声道,下面又安静下来。
月季吞咽了一口唾沫道:“司琴姐姐质问,她给夏萤准备投到夫人茶水里的寒药怎么会出现在阮姨娘的茶水里!害得阮姨娘小日子大寒腹痛,喝了补汤后癸水大泄伤了身子!夏萤说不晓得,说司琴姐姐给的那一荷包的寒药,全让她倒进了夫人常喝的茶叶里,她都没进桃院,根本不可能害到阮姨娘!”
“呵呵,真是精彩!”霍紫依瞥向跪着的阮姨娘。
阮姨娘的身子晃了晃,虚弱得要晕倒一般。
“司琴姐姐说再给夏萤一包药,这次不要混在茶叶里,要天天确认加进了茶水里才行。”月季道,“夏萤说她没资格进正屋,这端茶送水的活儿都是夏果与夏实在做。司琴姐姐就说,那就每天倒进小茶房专门给夫人做水的壶里!”
“小贱人,你好狠的心!”张徐氏怒喝一声,冲过去揪起司琴的衣襟狠狠的抽了两巴掌!“你竟然要做这阴损的事!”
“张嫂子,放开她。”霍紫依站起身冷声地道,“司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呵呵,夫人,奴婢佩服您。”司琴嘲弄地笑了两声,双眼空洞地望着某处道,“还是那句话,都是奴婢自己的主意,跟我家姨娘无关!夫人要罚就罚奴婢好了,别牵连了阮姨娘!”
“夫人!司琴是妾身的贴身婢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妾身也难辞其责!请夫人责罚妾身,饶了司琴吧!”阮姨娘扑倒在地,哀哭地道,“司琴都是为了妾身才犯下这样的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成为昱哥哥的贵妾、不该得公主的喜爱、不该碍了夫人的眼!”
“呸!阮氏,原来你才是人面兽心的那一个!”苏姨娘跳起来指着阮氏大骂,“你还在这儿装什么?整日跟我姐姐妹妹的亲近,转身就让人放蛇咬我!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害死我?”
霍紫依让人抓住苏氏,免得她真扑上去打了阮氏。
“阮姨娘,这事儿怎么处置得由母亲说了算,你还是起来吧。”霍紫依冷冷地望着阮春晓道,“成为侯爷的贵妾,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哪个也没逼着你,该与不该的你自己承着就是了!你说母亲喜爱你,那正好明天带着这两个丫头的供词到母亲面前评评理,看母亲喜爱你到了什么程度!至于你说的碍了我的眼……你还真说对了!阮春晓,我成亲当天晚上,你就开始碍我的眼了!现在才知道有些晚了!”
阮春晓眼一翻,就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霍紫依命人将司琴和夏萤关起来,然后散了众人。
回到屋子后,夏实进来说苏姨娘想见夫人,霍紫依摇头说不见!
今天她太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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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晚了啊!五千字更完了。。。一共万字,真是累啊。
鸟儿今天剪了头发,不能再扎头发了,真的头疼得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