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鲍承先的一句:“死也不相信王启年在伪明掀起党争能影响到咱们大金的利益。”心里都在一起点头,可是嘴上却不肯说出来。
皇太极听到此语,心下虽然赞同,却仍然有几分怀疑。其他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就是不知道范先生能不能看出背后的隐情来,便把目光转向了范文程。
旁边宁完我、鲍承先也跟着把目光投了过去。倘若王启年背后真的有后手,三人之中,也只有辉岳先生有可能看出来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来,范文程心里也有几分的压力,说实话,自己心里也十分赞同鲍承先的看法,王启年在伪明京师掀起党争,只可能对大金有利,绝对不可能对大金有害。
只是此话却没这么容易说出口。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倘若猜对了还好,万一这要是猜错了,事后王启年又天马行空的来一个后手,自己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到时候不仅自己在大汗心目中的地位要受到影响,只怕在大金三谋士之中,也难以继续服众,其余二人就要开始觊觎自己的地位。
更关键的是,宁完我半柱香之前才把此事提了出来,现在大家就盯着自己要答案,时间太过急促,难以考虑周全。
范文程额头上开始冒出了汗珠,这种情况下还是采取一个拖字决吧,尽量拖久一点,想仔细一点,然后再开口比较安全。
于是范文程便朝皇太极跪下,开口道:“奴才怕是要让大汗失望了。此事可否容奴才回去后仔仔细细想周全了,再来回复大汗?”
“身为谋士,问你个看法,你竟然要拖?”皇太极心里想道,皱了皱眉,却没开口。
范文程这话说的有些无礼,见到皇太极的表情,旁边的宁完我赶紧帮忙解释道:“在下听说辉岳先生喜欢躺着想事情,不管什么难题,辉岳先生只要睡一宿,必然会有良策?”
皇太极听了后也是大为好奇,这范文程身为自己的心腹谋士,此事自己竟然是头一次听说,便转头对着范文程开口道:“当真有此事?”
范文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磕头回答道:“回大汗,奴才确实有此怪癖。奴才自小养成的坏毛病,碰到紧要事情之时,必须躺下才能考虑妥当。今日之事,能否容奴才回家睡一宿,明日再来回报大汗?”
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以前只听说过睡觉写文章的王勃,没想到自己谋士中也有一个喜欢睡觉想计谋的人才。一方面想看看是否真的如此,另外一方面也想表示一下,借此收获臣子的忠心。皇太极便开口道:“何用如此麻烦,皇宫之中又不是没有床褥,来人!领范先生去南书房稍事休憩。”
身为皇太极的心腹谋士,三人都清楚的很,所谓的南书房便是皇太极的御书房。里面不仅有许许多多的藏书,是皇太极读书之处,也是皇太极临时休憩之处。有时候处理政事或者看书看累了,皇太极又懒得翻牌子,便会在南书房休憩一晚。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去南书房稍事休息,却和去睡龙床没有太大的区别。
范文程一听此话,激动的眼泪鼻涕一起来了,什么叫知遇之恩,什么叫天恩浩荡?大汗待自己可是真的好,简直到了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地步,不枉自己冒着族诛的风险来投。
于是范文程把额头在地砖上磕的邦邦直响,开口道:“大汗天恩,奴才即使肝脑涂地,也难以报万一。只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别,大汗之御床,奴才宁死也不敢有逾越。”
旁边的二位汉人谋臣听到这里,内心也有几分感动。从大明叛逃来到大金之后,虽然有些大金贵族对自己不是很客气,例如莽古尔泰等莽货。其余一些向往汉文化的,例如皇太极、阿敏等人,对自己还是尊敬的很,特别是皇太极,确确实实做到了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皇太极正要开口继续劝一劝。旁边的鲍承先却先开口了,朝着皇太极说道:“南书房乃大汗专用之御床,范大人自然不敢消受。依照奴才的意思,这殿内甚是宽阔,不若就请大汗赐下被褥,委屈范大人在此稍事休憩。然后再听听范大人的高见。”
这也是个解决办法,虽然外面天气已经很冷,不过大殿内生了许多火盆,倘若被褥够厚的话,还是没问题的。于是范文程也向着皇太极开口道:“鲍先生所说正合奴才的心思,奴才斗胆请大汗赐予被褥。”(倘若去侍卫房中睡,一方面是大通铺,容易被人打扰,另一方面却失了范文程的身份,去太监房中更不可能,所以在大殿睡才是唯一选择。)
施恩这种事情,只要对象感觉到了就有效果,不一定要真做。见到二人如此请求,皇太极也不再坚持,挥了挥手吩咐门外的侍卫送上被褥。
等到侍卫在大殿内铺好被褥,范文程朝皇太极磕头谢过之后,又朝其余两人拱了拱手,意思是失礼了。然后脱了外衣,就钻入了被褥之中,很快呼吸开始变得悠长,接着就开始鼾声大作。
包括皇太极在内,旁边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这范文程是真睡了还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也能想事情?今天实在是开了眼界了。于是三人就在一边等着,怕打扰到范文程的思路,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干喝茶。
半个时辰之后,范文程的呼吸渐渐的开始加快,突然一翻身坐了起来,脸上形色却是十分的奇怪。
皇太极见到范文程醒来,便开口问道:“范先生可有所得?”
范文程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还是保持这奇怪的脸色,却只是发呆。
旁边的鲍承先到底是军伍出身,什么样的怪事没见过,直接一声爆喝。范文程这才回过神来,抓过衣服披上,然后直挺挺的对着皇太极跪下,开口道:“大汗恕罪,奴才倒是想通了此事,只是此事太过诡异,却不敢说。”
旁边鲍承先、宁完我好奇心大起。皇太极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想通了何事却不敢说?于是,皇太极便开口道:“范先生还请说来,不敢如何诡异,咱们总能商量清楚。”
于是范文程便开口道:“奴才前思后想,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推导了一遍。最后发现,倘若有一件事情是真的,这王启年的所作所为就能解释清楚了。”
三人好奇心越来越盛,皇太极继续开口道:“需要何事是真的?”
范文程想了想,一字一顿的开口道:“这王启年有不臣之心。”
三人听了此话,却如同见了鬼一般,同时开口问道:“此事从何说起?”
范文程便开口道:“此事奴才也不敢相信!奴才一直以为王启年针对的是咱们大金,这次仔仔细细前前后后的想了想,他的所有行事,在对付咱们大金的同时,未必就没有对付伪明朝廷的意思在里面。这王启年以一布衣之身,不仅玩弄了辽东三大势力,连伪明朝廷这个庞然大物都在其算计之中。奴才想通了此事,不由得毛骨悚然,浑身冷汗。”
皇太极便开口道:“范先生请快快说来。”
范文程便开口道:“辽东势强,东江势弱,这王启年舍易从难,不去投靠袁崇焕,却去投靠毛文龙,此疑点之一。以王启年的才能,放到哪方势力手里都会被倚为干城,即使袁崇焕再如何小心眼,如何的嫉才,手下也需要能办事的人,不可能放着王启年这样的大才不用。即使过河拆桥,至少也会在剿灭咱们之后才会对王启年下手。所以无论如何,奴才都想不到王启年不去辽东,反而去了东江的理由。”
宁完我便在一边开口问道:“然则如何?”
范文程便开口道:“袁崇焕本身就得到了伪明朝廷的全力支持,倘若再有了王启年相助,必然全力来攻,咱们大金只怕还真是凶多吉少。王启年不去辽东,在下便怀疑其根本没有剿灭咱们的心思。”
旁边三人却有点不信,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范文程继续开口道:“不知大汗可曾注意,这王启年去了东江之后,东江一直只是以防为主,却没有任何进攻的心思?年初杜度大军南下,王启年辅佐毛文龙抵抗咱们大金的军队,这是防守。杜度大败之后,东江夺取了镇江和辽南。此事在奴才看来,还是防守。盖因镇江不取,则东江无以为羽翼,无险可守,故不得不取。自从东江取了镇江和辽南之后,东江虽然派出精锐袭扰咱们,不过此乃保持士气之举,双方却再无大的冲突。”
众人听到这里,心里稍微有了点赞同,的确是如此,王启年到了东江之后,却一直只是帮助东江防守,没看到主动进攻的举动。
范文程继续开口道:“后面王启年弄出了个海盐和屯田,此事却是难说的很,对东江肯定是好事,对辽东袁崇焕来说肯定是坏事。王启年这厮把东江扶持起来后,等到东江有了自立的资本,便撒手不管,飘飘然去了伪明京师。粗粗看起来,此事对咱们有害,不过却正如奴才上次所说的,此事实际上不管对咱们也好,还是对伪明朝廷也好,都是喜忧参半。倘若咱们手段高超,能把东江拉拢过来或者唆使其自立,咱们便能平添一股助力,崇祯小儿就只能抱着被子哭了。倘若伪明朝廷手段高超,这东江对咱们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奴才最气这王启年的就在这里,凭空竖起一根大棒,然后抽身就走,也不管这根大棒到底会朝哪边倒下,到底会砸着谁?他反正在一边看好戏。”
三人听后也集体无语,这比喻太形象了,你好歹弄出个结果再走啊,即使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也认了。现在凭空把东江当成一根大棒竖在这里,砸谁谁死,弄得两边的人都得提心吊胆。关键是,除了王启年外,没人能动得了这根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