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了这里,王启年却仍然没有去取桌上的牛皮信封,只是盯着范三捷冷笑。
范三捷被王启年盯的很尴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开口道:“这位辽东朋友的属下得罪了先生,先生可是因此介怀?在下手中现有这位朋友的赔罪书信在此,还请先生细看。”说完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放在桌子上递了过来。(刚见面的时候这货的称呼是“王先生”,中间自来熟的拉关系,替换成了“启年兄”。见到王启年不答话,只是盯着自己冷笑,心虚之下,以为王启年不吃自己拉关系这一套,便又把称呼改回了“王先生”。)
王启年伸手取过书信,拆开一看,信内写道:“
辽东范某奉书于王先生驾前:
仆以桀骜,未知先生大才,数开边衅,徒折辱于先生之手,败军折将,丧地失土。
自今岁辽南之失,敝国产粮之地,十去其六矣。
其余之十四,奈何天灾连年,地无所出,田无所产,而今大金上下军民百万,皆空腹而嗷嗷,旦夕且死。
纵青壮有罪,奈稚子何辜?
先生居东江,而东江日以兴盛,仆等举国惶惶,岂敢犯先生虎威?
自先生去后,仆等走投无路,不得已斗胆用计,妄求交好于东江,冀以苟活于山林。
仆今指天为誓,实无图谋东江之心,亦无加害毛帅之意。
唯愿先生体上天好生之德,高抬贵手,容某等苟活于辽东。
若得先生首肯,此活命之恩,仆等死生不敢有忘。金银之奉,不敢有亏,但凡敝国府库之所有,唯先生开口取之。
辽东范某知名不具。”
王启年看完此信,一时神色飞扬起来,眉飞色舞的对着范三捷开口道:“哈哈哈,这范文程终于俯首认输了。范文程,也不过如此嘛!”转头凑到范三捷面前,语气也亲热了很多,开口道:“三捷兄可看过此信?”
范三捷只知此信乃盛京范文程赔罪之用,却没有胆子私自拆开,自然没有见过。
见到王启年这货看完信的狂妄形色,心中对王启年的评价不由的下调了一个档次。刚开始看到王启年冷冷淡淡的一副高人模样,自己还有几分心虚。没想到转眼间便如此失态,喜怒太过形于色,可见城府不深。不过这也对,这王启年如此年轻,虽然有几分本事,不过经历过的事情不多,就应该没什么城府才对。
所谓礼主别异乐主和同,对主人要有礼貌,就不要有不同的意见。(开个玩笑,礼主别异出自资治通鉴:故礼,所以辩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意思是用礼来区分地位等级、亲疏关系等等。)要结交人嘛,自然要顺着人家的意思去。于是范三捷便顺手接过王启年手中的书信,装作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开口拍马道:“这人可是建奴第一谋士,号称才智冠绝天下。今天却折在了王先生手中,而且输的心服口服。可见王先生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谋士。”
王启年嘴里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不过脸上那形色,却是一副除了老子外,谁敢自称天下第一的形情。嚣张狂妄的姿态,看的旁边的范三捷直想动手揍他。
王启年又顺手从范三捷手中扯过书信,转身交给身后的方汉,开口道:“你也瞧瞧,范文程终于低声下气求饶了,这种事情可不多见。”
身后的方汉却大为奇怪,自家主人一向稳重的很,何以今天如此失态。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开口询问,也不好拒绝,便取过书信看过,然后低声附和了几句。
王启年却回头对着方汉开口道:“等下你就去外面的采石斋,找他们最好的裱糊师傅,不惜重金也要把此信裱糊好。收藏起来,以传后世。”
范三捷听得目瞪口呆,对王启年的评价再下了一个档次,心想,小P孩就是小P孩,爱面子的很。竟然想把此信裱糊起来,不怕被砍头么?书信中虽然没有明确的提到范文程的名字,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信是谁所写。和建奴书信来往可是大罪,更何况这范文程乃建奴魁首之一。
身后的方汉也是目瞪口呆,主人失心疯了?急忙朝王启年脸上看去,看看是不是被人下药了。
王启年手持范文程的书信炫耀了许久,这才停了下来。演戏既然已经完毕,接下来就没范三捷这货什么事了,只是这货竟然还在一边拍马BB,不肯痛快离去。
王启年便拿过桌上的牛皮信封,拆开一看,厚厚的一叠银票,果然是一万两一张的。
王启年拿起来一张,仔细看了半天,然后开始恶心旁边的范三捷道:“贵宝号开出的银票,果然是精美。只是不知道最多能开多少?三五百万两可开的出?”
范三捷平时除了在京师结交官员外,另外便是经营票号。见到王启年问的有些无礼,也只是当做其还在兴头上,一时失言,便信口回答道:“小号虽然不算大,不过千把万两银子还是能周转过来的。”
王启年又拿着银票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继续恶心范三捷道:“贵宝号的银票虽然精美,可惜密押方面还不够完善。就没人仿造贵宝号的银票前来取钱么?”
范三捷额头上竖起了黑线,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王先生说笑了,不是在下夸口。能假冒范家票号银票的人,只怕还没出世。”
王启年听后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心里却说,这种记名的承兑汇票难以仿冒,那种几十两上百两的小银票也难以假冒么?你是没见识过后世的WenZhou人啊!当年老子可是从WenZhou同学身上学了不少本事。
如今范三捷对王启年的评价已经降到了很低的程度,又见到王启年说话从无顾忌,屡次出言冒犯,便也熄了结交的心思。见到王启年已经将银票收下,皇太极托付的事情已经办成,随口闲聊了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目的已经达到,王启年也不想和这汉奸崽子再说话,见到这货开口告辞,自然也不会再留,吩咐方汉将其送出了府外。
方汉送走范三捷后,又回到了大厅,见到王启年还坐在那里想事情,便开口说道:“主人,方才的书信可在,小的这就拿去裱糊。”
王启年回过神来,呵呵笑了数声,起身来到厅内的火盆旁,从袖中掏出书信,放在火盆上点着。眼见这它烧成了灰烬,又拿起旁边的一根木炭,把灰烬搅散,这才拍了拍手,起身回头说道:“这等害人之物,留它作什?”
方汉一向是武力值溢出,智力值平均水准,还呆站在一边迟疑,仿佛想不透一般。
王启年便开口道:“你真当我缺这五十万两银票么?钱财对我来说,不过反复手而已。你真当我稀罕范文程这份服输的书信么?虚名而已。”
自从跟了王启年后,方汉便越来越感觉自己脑子不够使了,这主人看起来整天玩闹,经常这里弄一下,那里弄一下,看起来没有章法。不过用不了几天,某些地方便会风云变色。
好在这货肯学,难得的王启年也肯教。于是方汉便开口道:“主人,这话从何说起?”
王启年便开口道:“如今咱们在京师还有几件事情要办,办完了这几件事情,等到辽东的局势稳定了,早则明年三四月,晚则六七月,便会南下江南,短期内没多少机会再同建奴打交道。”
方汉可是和建奴有血仇的,听到王启年此话,便正要开口。
王启年挥了挥手,开口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虽然短期内不会和建奴对上,不过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还是会和建奴决一生死。建奴的范文程也算一代人杰,以前被我算计的很惨,那是因为我在暗,他在明,没有办法防范。如今他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双方都站到了明处,要想算计他就很难了。不过很难也并不是说不可能,所以我便提前三五年给他下套,预先开始布局,这样范文程必然不会起疑。唯有这样,三五年后,便能让其落入圈套之中。”
方汉瞪大了眼睛,这群谋士们做事果然是与众不同,自己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呢?
王启年看了看旁边的方汉,心里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一定要把话说的很明白么?于是开口道:“范文程被我算计了几次,自然想报复回去。如今肯定想尽力找我的破绽,既然他想要,那我就主动显露给他。前面建奴送了熊珊这个细作过来,我照单收了,范文程必然认为我是好色之人。如今范文程送来了服输的书信,我表现的兴高采烈,等到消息传回建奴,范文程必然会认为我是好名之人。这样将来和建奴对上,范文程必然会针对我好名这一点设下骄兵之计。如此咱们就可以将计就计,再加上熊珊这枚棋子在,到时候可以狠狠的再坑建奴一次。”
这回方汉似乎有点明白了。
王启年又继续说道:“我和熊珊开口说缺钱以及不服气范文程之事,本来就是为了引诱范文程前来试探。如今范文程既然已经出招,想必他很快就会知道我好色和好名这两个破绽。可惜他却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知道我好色和好名之事。”
这口令绕的,方汉一盏茶时间才反应过来。想了想开口道:“只是主人今天有点过了,看起来假假的。”
王启年微笑着说道:“无妨,今天恰到好处。倘若是范永斗亲自亲来,自然不能弄的这么明显。范永斗能和范文程直接搭上话,到时候把我今天的表现细细的描述一番,只怕这范文程可能会起疑心。既然是范三捷来,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这范三捷小喽啰而已,说话没什么分量。即使连篇累牍的把今天的事情转告给范永斗,到了范永斗手里,只怕便会缩减成一句话‘王启年见到书信后欣喜若狂’。最后到了范文程耳中,便只有‘王启年好名’这几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