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里吹了冷风,又因心中恐惧所致,苏亦彤这一病就是三天。期间,大夫换了三四个,可开出的方子却是收效甚微。
为此,风飞翼可算是急坏了,几欲杀人泄愤,幸好都被云决给拦了下来。
意识昏沉间,苏亦彤感觉好像有一双冰冷的手不辞辛劳,夜以继日的反复贴在她的额上,将她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一点一点的扑灭。
“爷,您都已经好几天没睡了,要不还是先去休息会儿吧。”
朦朦胧胧中,苏亦彤听见云决那略带担忧的声音从外头隐隐传了进来,声音虽不大,但刚好能让她听见。心有不安的蹙了蹙眉,她缓缓睁开眼,侧头去看那在风中晃动着的车帘,想要确认自己身在何处,可手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
她张了张嘴,仿佛被烈火焚烧过般,喉咙干哑疼痛,一出声便是一长窜听不清音节的字眼。
“醒了。”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被风飞翼捕捉到了。他连忙撇下云决上车,隐含担忧地脸上泛着不似常人的苍白。“可还难受?”他动作轻柔的替她掩好被褥,伸手探了探她额间的温度,直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咳着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终于不再烧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苏亦彤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是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你病了。”见她如此,风飞翼似是知她心中所想般,不由掩唇轻咳道:“大夫说是染了风寒,需好生静养。”
说罢,他又忙不迭的命人去煎药,一阵清风拂来,他单薄的身子似空中摇摇欲坠的落叶,悲凉如秋,清冷生寒。
这时,云决领了名大夫来为她把脉,见她眼睛直盯着外头,一眨也不眨的,于是道:“皇……”
“皇”字才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改了口,小声地解释道:“公子,您可算是醒了,您要再不醒,怕是我家主子会疯。”
接着,他又喋喋不休地道:“您是不知道,这两天我家主子为了照顾您,可是连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就怕你出个什么好歹。”他指了指那大夫,“呐,这都已经是近两天换的第五个大夫了。主子还说,您要是再不醒,便杀了他们。”
苏亦彤静静听着,偶尔看一眼搭在自己手腕上发颤的手,眼角直抽。
云决在旁等得有些无聊,不由有些八卦的看着她笑着说道:“公子,您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真的烧坏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罢?”
无语的冲他翻了个白眼,苏亦彤张嘴发出一连窜模糊的字音,“……”
“公子说的什么?”云决好奇的往苏亦彤跟前凑了凑,心中的八卦之火以燎原之势快速蔓延开去。
可是,还不等他问明原由,他就感觉后衣襟突然一紧,身子忽然腾空,被人无情的扔在了地上。
只听“嘭”的一声,云决摔了个五体投地。
呼痛一声,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要破口大骂,可待他看清扔自己的那人是谁,不由两行清泪直流,哽咽无声。
车辕上,风飞翼负手而立,颀长身姿挺拔如松,一阵风吹来,他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晃了晃。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决,冷冷道:“如若无事,便去后山打猎,这里所有人的饮食都交由你统一安排。”抿了抿唇,他又觉不妥地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云决自是知道自家主子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闻言不由一愣,连痛都忘了喊,只呆呆地道:“爷,若属下走了,那您怎么办?”
这几日来,杀手层出不穷,不分白天黑夜的前来刺杀。且目标清晰明确,提刀就往苏亦彤所在的马车冲。饶是一路上他们早有准备,也只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五百护卫已损失过百,自家主子又染了风寒,恐无力自保,他真怕自己这一走便会有刺客趁机来犯。
思及此,他连忙道:“爷,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去,属下……”声音一顿,他有些心虚地道:“属下留在这里保护您。”
“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冷冷暼了他一眼,风飞翼转身便入了车内。
“主子,您……”真无情。剩下的话哽在喉头,云决悲痛欲绝的想,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都被咬了多少回了,怎的还是不长记性!
大夫替苏亦彤把了脉,确诊后重新开了方子交给风飞翼。颤颤巍巍地道:“大人,此地荒芜,方子上的草药极不好寻,您不若派个人跟老朽回药铺取药?也可省下不少时间。”
风飞翼的目光飞快的从药方上扫过,沉吟了片刻后,方道:“也可。”
吩咐了两个办事利索的人跟那大夫回药铺取药,风飞翼便回了车里照看苏亦彤。
山间的风很凉,仿若雨后萧条,惊起漫山飞鸟。
苏亦彤的喉咙疼得说不出话,便只好乖乖闭上嘴,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慢慢习惯。不动声色地看着不时掩唇轻咳两声的风飞翼细心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虚汗。不知怎的,心中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有好几次她都想开口戏谑的说上两句,让风飞翼面上紧绷地神色能够放松少许。可每次才刚冒出这个念头便不小心牵扯到了喉咙,直疼得她泪眼模糊,无声吸气。
如此反复几次,她便也就作罢了。
风飞翼自那日淋雨染了风寒之后,身子便一直未能好全,这几日更是为了照顾苏亦彤而日夜不眠。这会,见她醒了,提着的心便也慢慢放下,不由坐在榻前打起了盹。
看着他这幅模样,苏亦彤只觉好笑。可嘴角咧了半天却又笑不出来,便只好作罢。
狂风卷着车帘翻飞,一阵寒意袭来,苏亦彤冻得打了个哆嗦,刚想动一动手指头试试自己的体力有没有恢复,便见一道泛着凛冽寒光的剑气朝她刺来。
瞳孔骤然紧缩,她忙暗道一声不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身子就势往里一滚,整个从榻上摔了下来。
“嘭”
脑袋撞到了车壁上,疼痛迫使她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当下再顾不得思考,伸手把风飞翼往一旁一推。那柄泛着凛冽寒光的剑已是刺到了她的面前。外头的喊杀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刀剑相击,剑刃入肉的声音不时传来,只闻其声便可知外面的场景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但这会,苏亦彤什么也顾不上了。似乎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的危险般,她猛地站起身来,身子往旁一侧,躲过那朝她刺来剑刃,顺势拽起被褥把长剑一裹,用力旋了几下,忍着喉咙撕裂的疼痛,尖着嗓子喊道:“风飞翼……”
她的嗓音干哑艰涩,似年迈老妇那悠长嘶嘶声,每发出一声,便难听得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那刺客显然没想到苏亦彤会变成这样,只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顿时手中长剑一震,只听“嘶”一声,那被褥瞬间被剑气粉碎,化作万千棉絮纷纷扬扬的落下。
瞳孔骤然紧缩,苏亦彤惊呼一声,眼角余光暼见风飞翼还没醒,心下一急,再顾不得自身安危,生怕那刺客会注意到他,连忙滚到了另一边的死角里。
“哼,今天你跑不掉了。”那刺客冷笑一声,长剑在空中一挥,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再次朝着苏亦彤刺去。
所幸车厢里的空间很大,闪躲之间,苏亦彤凭借自己敏锐的直觉,飞快的躲着那剑芒,提着最后一口气与那刺客周旋。
“风飞翼……”
那刺客几番刺她不中,顿时就恼了,当下长剑一挥,一道剑气横空扫过苏亦彤的头顶,带着闪电之势,直逼苏亦彤面门。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风飞翼似是感知到了危险,双眼倏地睁开,眼见着苏亦彤的脑袋就要被那长剑刺穿,他心下不由大惊,一掌便把那长剑拍飞,身子猛地跃起,一脚就把那刺客踢飞了出去。
“你……”一口气堵在胸口提不上来,苏亦彤顿时面红耳赤,整个人就像虚脱了般,软软的朝地上倒了下去。
风飞翼眉目一沉,连忙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急道:“苏亦彤,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那表情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一张俊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难看至极。
只可惜,苏亦彤这会浑身无力,就连开口说句话也觉得艰难。于是便只好扯着嘴角冲他傻笑了会,示意自己没事。
“你……”
风飞翼错愕地看着她嘴角那抹苍白无力似凄然的笑,只以为她受了重伤,登时急得手忙脚乱,语无伦次道:“你先别睡,我去给你找大夫,你先别睡……”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要死了?!
不知怎的,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风飞翼,苏亦彤反而怒不起来了。像是那颗空了多年的心在这一刻被悄然填满,没来由地让她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