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苏亦彤话音刚落,云清便闻身后同时传来两道深浅不一的闷笑声。他回头去看,便见隐在黑暗中只露出半张脸的影二与云决肩头耸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颤抖个不停。前者,眸中带笑,面无表情。后者,眼神躲闪,却是幸灾乐祸的紧。
“哼!”云清冷哼一声,登时皱眉恼怒的瞪了二人一眼,回转过身看向苏亦彤,收起之前的轻挑随意,隐有余怒道:“陛下想知道我家主子消息,何不自己写信问个明白。再说了,夜半三更的陛下平白召我们入宫,难道就不怕朝中大臣诟病传到我家主子耳中,平白惹他生气吗?”
摄政王府暗卫大都折在了护送苏亦彤去洛邑的路上,是以,便于传达摄政王府情报的消息网均已断裂,而摄政王府也因此失去了消息来源,造成了耳目闭塞的现状。故而,云决云清二人回城虽有一日,但由于二人忙着重新整顿摄政王府,所以对近来都城中所发生的大事,他们二人当算是一无所知。
苏亦彤没想到云清会突然这么问,登时愣在原地,怔忡的看着桌案上铺着的白纸出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低苦笑道:“我倒是想问。”
关键她一个女儿家没名没分的,要以什么身份给他写信?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走了这么久都不知道给她来信报个平安,还想让她先低头,想得倒挺美!
撇撇嘴,苏亦彤干脆放下笔,抽出白纸对折几下,折成一个只有手掌心大小的正方形,拿在手里把玩,挑眉看了眼云清道:“嗯,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你等会回府便立刻派人把这个给你们家主子送去。”她把那个小小的正方形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朝着云清所站的位置一掷。
云清站在原地没有动,似乎没想到苏亦彤会有此一举,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苏亦彤朝他掷来的纸上一个字也没有。没字还让他派人不远万里的跑一趟,就只为送一张白纸?她没病吧!还是他听错了?
眼见着那用白纸折成的小正方形就要撞在自己脸上,云清连忙伸手去挡,小正方形撞在他的手背上,“啪嗒”一声摔落在地。
“放心,以你家主子的聪明,定是能猜到朕的心思,要你送你便送。一张白纸而已,又不会要了你家主子的命,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再说了,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亲自去一趟边城,”苏亦彤神色淡淡地暼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立在门口看戏的二人冷声道:“你们两个可是笑够了?没笑够的话朕立刻派人把刑部尚书唤来,保准他有一百种方子让你们两个笑到停不下来。”
“……”云决正背对着云清笑得正欢,闻言身子一颤,慢慢转过身来,扯了扯嘴角,没有哼声。
影二倒是要比他镇定许多,但还是下意识拉长了两人的距离,站得离云决远了些。
“瞧你们这点出息。”苏亦彤重重哼了一声,道:“时候不早了,都退下罢。”
“是。”影二最先反应过来,闻言,身影一闪,就没入了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云决走进来拉了拉云清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也走吧。”
云清点头,看了看掉落在地的那张白纸,又看了看苏亦彤,然后俯身捡起,朝着苏亦彤拱了拱手,同云决一起出了怡和殿。
“朕知道洛邑一行摄政王府元气大伤,恐再难恢复昔日光景。”云决云清二人才刚跨出怡和殿的门槛,便听身后苏亦彤不辩喜怒地声音浮浮沉沉的传来。“不过,念在风飞翼是因为救朕才让摄政王府落魄至此的份上,你们日后若有难,可随时入宫寻朕帮忙。朕随后便会传令下去,但凡与你们摄政王府有关的事,朝中各个部门以及影阁都不会坐视不理。”
苏亦彤话音刚落,云决云清对视一眼,云清握了握手中折成正方形的白纸,忍着胸口突然燃烧起来的熊熊怒火,头也不回地冷声驳道:“皇上以为,我家主子为你倾摄政王府遍布天下的人力和财力,就只是为了想换一句你的不会坐视不理吗?”
苏亦彤不解地抬头,只听云清又道:“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家无情,以前我还不觉得。可现在……”他冷笑一声,接着道:“大抵皇上日理万机,无心交于情爱,又或者是身为天家之人,生来便是无情之人。也真是亏得我家主子为了皇上你连命都不要,却换不来一颗真心。既然如此,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只好拼了这条命硬着头皮劝谏主子,及时回头。”
最后几个字,云清刻意把发音咬得极重。说罢,他冷哼一声,对云决道:“云决,我们走。”
然而,才刚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像是有意要在苏亦彤的心上扎刀子,迎着怡和殿内渐渐快要熄灭的烛光,看向需要用双手撑着桌案才能保持站立浑身僵硬,脸白如纸的苏亦彤,逐字逐句道:“过了这许多时日,其实我一直都想问皇上一个问题?”这一次,他没等苏亦彤回答,而是借着那案前摇晃着的点点烛光,接着道:“皇上难道都没有心的吗?还是没有眼睛?看不到我家主子对你全心全意的付出和爱护。你可知,我家主子为了你放弃了什么?你又可知,若没有我家主子的倾囊相助,这离国焉能有今日繁荣,而你…苏亦彤,又怎会还活到现在。”
夜风突然从大敞着的窗户刮了进来,卷起垂落在地的轻纱帘幔轻轻拍打着殿中的梁柱,似午夜梦回,百鬼夜行般,不断传来抓耳挠心的细微窸窣声。
霎时,阴森之气仿佛无孔不入般,直从四面八方涌来,惊得苏亦彤忙不迭的打了个哆嗦,只觉云清的话好生刺耳。
“哼!想来是没心的罢!”云清丢下一句,再不看她,转身就走。
苏亦彤静静地看着他与云决离开,不知怎的,突觉心口一阵绞痛,好似有密密麻麻的细针来回穿梭,直叫她欲罢不能。
这一晚,苏亦彤没有睡。她就是突然魔怔了般,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云清走时说的那段话。每每回想一次,她便觉得心痛一分,脸色也更白一分。
怡和殿的门窗开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宫人来唤苏亦彤起身的时候,刚入殿门就看到了殿中昏倒在地的苏亦彤,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嘴唇紧抿着,也不知道到底昏过去了多久,了无生气。
林太医收到消息提着药箱急急赶到怡和殿,只觉一身骨头跑得都快散了架,猛地一跨入怡和殿,便大口喘气,哀嚎道:“陛下啊,老臣都说了多少次了,让您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您怎的还是……”
林太医步履蹒跚的走到苏亦彤床榻前,还想多抱怨两句,却是一抬头就看见了阴沉着脸守在床前的琉璃。眸中突然闪过一丝讶异,林太医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连忙抬袖擦了擦眼,小声低语道:“没错啊,是丞相。”
说着,他放下手,眯眼盯着琉璃看了半晌,这才确定的开口问道:“丞相怎的也入宫了,还有您这脸色怎的也不好,要不要老臣为丞相也把把脉啊。”
林太医伸手就要去搭琉璃的脉搏,琉璃暼他一眼,侧身躲过,声音温润却添了两分疲惫。“陛下昏迷了一晚,浑身冰凉。林太医还是先为陛下看过之后再说本相的事罢。”
“啊,对……对……”林太医连忙放下药箱,上前替苏亦彤搭脉,不紧不慢道:“陛下这是染了风寒啊,哦,还有,老臣观陛下这脉象应是之前受了重伤感染了伤寒没有好全所致。啧……伤寒堆积于心,哎!!”
林太医为苏亦彤把脉的这会,又是唉声又是叹气,直让候在屏风外头的一众宫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里头躺在床上的祖宗真有个什么好歹,到时,他们怕是万死也难赎罪了。
“林太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琉璃冷冷斜了他一眼,不瘟不火地问道。
林太医立刻收回手,咧嘴笑道:“这个好说,老臣听闻丞相府上有一颗千年火灵芝……”
“不行。”不等林太医把话说完,琉璃便打断他道:“那是本相为泱儿寻的,断不可给了他人。”
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他人有半点质疑。
刚行至怡和殿外的卫长泱闻言一喜,面上因琉璃不告而别的不悦立刻散了大半。
也不知是不是苏亦彤早有吩咐,今日她入宫之时竟是格外顺利,半道上连个阻拦的人都没有。所以,在看到琉璃收到苏亦彤昏迷的消息便丢下自己入宫之后,她便也跟着入了宫。
“那就没法子了。”林太医拿出纸笔开方子,边写边道:“陛下身子虚的很,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呐。”顿了顿,林太医忍不住摇头叹道:“说来陛下的身子也是老臣一手照看大的,以前吧,陛下也就是体弱,容易生病,可你看看现在,一个女……”女儿家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紧急关头林太医突然反应过来,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三天两头的挨刀子,哎呦!那身上的刀疤老臣看了都心疼。只可惜呀!摄政王殿下不在,哎……”
又是一声长叹,琉璃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又怎会不懂这老头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想搬出风飞翼激他一激罢了,可他偏就不如他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