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渐落晓星沉。
时值朔望,夜色明丽。
苏合絮絮叨叨地带上了苏菡萏的房门,端着满满当当的莲子羹叹了口气,里面苏菡萏的声音仍是不依不饶地传来:“苏合,我想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苏合默然,自从苏菡萏上次从荐福寺回来,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见屋里橘黄色的灯火熄灭,听闻里面翻动被子的声音,轻轻地离开了院子。
苏菡萏躺在床上,听着苏合离开的脚步声,烦躁地翻了翻身,她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她想起昨日在荐福寺僧人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从五岁起便出现在她世界里的阿九,从秦楼楚馆便保护自己的阿九,是否真的有一日背弃她,永远让她活在黑暗的阴翳中呢。
“嗷——”窗棂上跃起一个身影,剪影透过窗户纸映在苏菡萏眼中,那是一只小兽的影子,正竖起两只前爪在挠着窗子,似乎着急开窗进来。
“荷欢——”苏菡萏披衣起身,笑着唤道,“又去哪里皮痒了,不是不理我吗,还知道回来。”
猞猁听得苏菡萏的动静,兴奋起来,挠的声音愈加紧迫,夜色中听得愈发刺耳。
苏菡萏觉得奇怪,自她从风家回来后,荷欢便不再亲昵自己,甚至有时微微露出戒备的意味,她心下疑虑,伸手却打开了窗子。
窗户被打开的一刹那,只见那琥珀色的眼瞳在夜色中如黄色的闪电划向屋中,那猞猁后脚发力,前爪猛地向苏菡萏扑去。
苏菡萏毫无防备,待反应过来,闪到一旁,藕臂上已是三道清晰可见的爪痕,汩汩向外渗出的血液浸染在周边已然乌黑的皮肤上,竟是带毒。
苏菡萏连忙用左手止住右臂的几个大穴,防止毒素蔓延,再想提起右手,却是锥心的疼痛,丝毫使不上气力。
荷欢却是落在一旁的地上,仍然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鼻子嗅到鲜血的味道,眼里透着野兽固有的贪婪意味,又弓起背,似乎在寻找苏菡萏的破绽。
苏菡萏眼疾手快,待荷欢再次扑上来前,左手抓住那月华莲纹佩带,猛然一挥,随着苏菡萏身法翻动,她已然将猞猁捆得结结实实,只剩下它“嗷嗷”低沉的吼叫。
苏菡萏喘着气,扯下布条将自己的右臂包住,又用牙齿结结实实地勒紧。
她看着荷欢在不断地挣扎,那琥珀一般的眼睛正凝视着她,苏菡萏有些心软,却不敢再次将它放出来,她的右臂已然没了气力,看来中了毒。
苏菡萏方想唤苏合,却听到了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之后便是苏合的声音:“家主,你睡了吗,董掌门那边出大事了!”
苏菡萏一愣,连忙唤苏合进来,苏合闻到血气,又吓了一跳,连忙点起灯火,却看到苏菡萏扶着右胳膊倚靠在墙边喘气,那厢还有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猞猁在不停地挣扎。
“家主,你没事吧!”苏合快步上前查看苏菡萏伤口,见那伤口极深,又急道:“我去找大夫。”
苏菡萏左手一把抓住苏合,连忙说道:“董素晚怎么了?”
苏合见苏菡萏这副模样,本不想让她费心,可又实在无奈,说道:“董素晚被人抓去了,现在无影派几个堂主急得直跳脚。”
苏菡萏震惊道:“什么?可知道是谁抓去的董素晚?”
苏合摇摇头,说道:“董掌门屋中只有一封书信,上面说…说……”
“说什么?”苏菡萏着急地打断吞吞吐吐的苏合。
“上面说让家主明日去郢山交换董掌门,否则,否则明日日落便杀了她。”苏合皱眉,苦着脸说道。
苏菡萏尝试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臂,却发现丝毫提不起气力,这个时候向董素晚发难,怕是目标根本不是董素晚,如此的巧合,究竟想做什么,苏菡萏问道:“济桓与静嘉呢?”
苏合迟疑了一下,继而说道:“在外面等家主吩咐,说是希望借苏家的力量营救董素晚。”
苏菡萏烦躁地抬了抬手,说道:“让他们进来。”
苏合担忧地看了看苏菡萏的右臂,叹了口气向门外走去,又说道:“您莫要乱动,我待会儿找大夫来。”
苏菡萏又看了看地上扭来扭去的荷欢,说道;“你先把它带下去,小心些,先关起来,荷欢怕是遭人下了毒,可要看住了。”
苏合小心翼翼地提起荷欢,颇有些吃力又回身将门掩上,又唤着门外焦急等待的济桓与静嘉。
济桓与静嘉一进屋便齐齐跪倒在苏菡萏的身前,神色颇为焦急,待看到苏菡萏牢牢包扎的右臂,神色一顿,又慌忙说道:“苏家主,请务必救救我家掌门。”
静嘉也轻声啜泣一般垂首:“苏家主武艺高强,苏家与无影派同气连枝,定要救救我家掌门。”
苏菡萏凝眸看着底下跪着的两人,觉得颇为心烦意乱,说道:“可知道是谁做的?”
济桓与静嘉对视一眼,济桓迟疑一下,将怀中的信笺掏出来呈给苏菡萏,小心翼翼一般说道:“的人做的。”
苏菡萏眉头一挑,问道:“王朗之?董素晚何时招惹王家了?”
济桓连忙摇头,说道:“事出突然,属下也不知道掌门何时与定武阁的人有牵连。不过,不过听说……”
苏菡萏捂着右臂,神色不耐:“听说什么?”
静嘉见济桓迟迟不开口,说道;“听说王朗之与苏家大小姐苏英关系甚密,颇为亲昵。”
静嘉并没有把话挑明,一双明丽的眸子抬眼直视着苏菡萏,又道:“苏家主武功盖世怕是江湖诸位难出其右,望苏家主看在无影派与苏家的情谊上,请苏家主务必要救掌门。”
苏菡萏知道静嘉没有挑明的是什么,无非是苏英与她夺权,王朗之想替苏英出头,无法对苏菡萏下手,只好找到董素晚头上,苏菡萏轻笑,不置可否。
静嘉见苏菡萏神色平静地捂着自己的伤口,又说道:“掌门可是董老掌门唯一的孙女,如今远在金州之外的长安城被劫,恐怕老掌门那处无法交代,苏家与我无影派同气连枝,切莫伤了和气。更何况,现在老掌门还不知道此事,等到我家掌门出来,一切风平浪静,也谈不上交代,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菡萏冷笑,说道:“我竟不知静嘉竟有如此一张利嘴,分析得鞭辟入里,只做个区区堂主倒是可惜。”
济桓连忙道:“静嘉也是心急,口无遮拦,还请苏家主莫要怪罪。”
苏菡萏皱眉,看了眼济桓与静嘉,静嘉虽出言无状,但确实实情,若在今日让无影派不愉快倒是一桩坏事,王朗之与苏英果然好手段,那荷欢的毒与自己的伤,怕也不用验查了。
苏菡萏吸了口气,说道;“素晚姐姐是我的挚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岂自然是常事,济桓,无影派有多少人在长安?”
济桓喜上眉梢,说道:“我跟静嘉两堂人马,共三十人。”
苏菡萏紧了紧右臂上的布条,仍是半分使不出气力,却犹自面如止水,说道:“嗯,收拾一下,天亮后动身。”
济桓与静嘉对视一眼,点点头,领命下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