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殿,烛火通明。
少女穿着石榴红金丝织锦九鸾长袍,上头层层叠叠绣了凤凰牡丹,十足十的张扬。
洛莲九靠在大殿正中的宝座上,手中抚着垫子上垂下来的流苏穗,威严霸道,再不是往日娇媚嬉笑的模样。
正式接手教主之位的第一天,没有辉煌的加冕之礼,没有熟悉的万人朝拜,只有在中原武林的争斗中的排兵布阵。
阿遹站在身侧,看着洛莲九,不由得觉得这样的主子越来越陌生,偌大的日月神殿中诸多的鹞卫已然领了命离去,只剩下主仆二人。
洛莲九轻轻开口,问道:“顾云笑呢?”
阿遹忙回道:“方才去看了栖霞洞那位,如今是在地牢那处照看凌彻。”
洛莲九有些不屑似的,轻笑道:“她明知下了药害她废了武功的人是他,逼疯她父亲的人是他,我倒不知这是执着,还是蠢钝。”
阿遹眨眨眼,她并不理解,却也没有作声。
洛莲九又闭起眼睛,轻声问道:“顾行之与凌彻的消息可有走漏?”
阿遹恭声说道:“已经在秋护法的吩咐下,没有人敢说出去。”
洛莲九点点头又不紧不慢地道:“中原武林那帮人如何了?”
阿遹垂首答道:“前些日子用人试教中的机关消息,这两天倒是异常安静,按兵不动。”
洛莲九略一沉思,勾起嘴角:“这样安静,倒是无趣。你去挑三队鹞卫,待三更后,同我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阿遹点点头,转身离去,却见元萧允缓缓走进来,阿遹连忙行礼道:“见过元阁主。”
元萧允摆了摆手,目光看向高台之上的少女,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说道:“你当真要趟入这趟浑水?你可知你一去,与那中原武林缠斗起来,就再也无法脱身于恩怨里?”
洛莲九轻轻勾起了嘴角:“我本就在这浑水里,何来趟入?”
少女手下宝座金质的扶手在烛火辉映下,闪着无尽的光芒,无形之中刺痛着他的眼睛,他皱了眉,说道:“报完仇就收手吧,教主。”
他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些不满与警告的意味。
洛莲九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沉重,压得她心口喘不过气来,却又问道:“萧允,你怨我将你卷进来吗?”
元萧允蓦地一顿,眼前的少女婷婷袅袅地立着,宛如初见时那月牙白衣裙的活泼模样,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他。
他默然,良久才开口道:“与你有关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
洛莲九微微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看向元萧允的模样,满眼皆是天真活泼。
夜晚起了雾,夏夜的风仍是带着热浪,让一切充满了倦怠的意味,唯有那飞虫不知疲倦地纷扰着,搅得人心神不宁。
邙山脚下中原武林同盟的扎营地,几个云山门的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值夜,另几个在玩弹棋。
瘦瘦小小的弟子穿了身银灰色的袍子,不耐烦地用手甩了甩蚊虫,嘟囔道:“我都快被咬成筛子了,值夜可太难捱了,为什么他们定武阁的就不用受这活罪。”
身侧玩弹棋的师兄拍了拍他脑袋,说道:“说什么呢你。”
闲扯的弟子看着一脸委屈的小师弟,说道:“哎,我们小七说的也在理,不就是仗着什么盟主嫡系欺人。前几日我去给五师弟领伤药,你猜那定武阁一个小小的低等弟子说什么,担心他们定武阁的人以后会受伤,为了大局,云山门一个小弟子算什么?要不是大师兄拉着我,我当时气得就要动手。幸好言三公子听了这事,自己出了上好的伤药给了师弟,不然那胳膊怕是都保不住。”
最小的弟子见师兄为自己说话,又提到了自己崇拜的言三公子,不由得来了兴致:“还是言三公子慈悲心肠,定武阁的人就是仗势欺人,凭什么我们这些小门派白白送死在机关消息下,那定武阁的人兵不血刃还要坐收渔翁之利吗?”
年长的弟子轻轻皱了眉,说道:“小七,不要说了。大师兄说过现在时期特殊,璇教虎视眈眈,个中芥蒂先放一放才是。”
小弟子有些委屈,却抬眸见师兄的眼神凶了起来,只得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嘟囔:“要是言三公子是盟主就好了。”
他身旁的师兄闻言,把玩着手中的棋子,轻笑道:“我们盟主有王岐鹤老前辈坐镇,光是那威严与资历一摆,谁敢对那武林盟主的位置说个不字?言三公子虽天资卓越,到底家底浅了些,且不说他父亲只是个江湖无名的公子,言三公子武功如何,谁也没见过。”
另一个打着哈欠的弟子接着这话头说道:“说言家家底浅,没什么名声,倒不如说整个言家连带着言三公子的武艺都神秘得很。”
小弟子凑过来,倚在自己师兄旁边,说道:“师兄你快说说嘛,你还知道言三公子什么?”
那弟子笑了笑,捏了捏小师弟圆滚滚的脸庞,说道:“难道你们不觉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言家,一个武功都不知道有没有的言三公子几年之间能让言家进入江湖四世家,不奇怪吗?”
知道自己师弟是出了名的百事通,年长的弟子虽觉得讨论这个话题不妥,倒也按奈不住少年好奇的心性问道:“难道言三公子家世并不简单?”
这弟子见众师兄弟围过来,颇有种众星捧月的得意,却压低声音,同众人的脑袋凑在一块说道:“怕是跟明堂上那位有几分交集呢。”
众人闻得这话,皆是一惊。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呢?”一个少年凑过来,手上拎了两坛子酒。
众人被吓了一跳,见是自家师兄弟,又拍拍胸口:“老四,你吓死我了。”
猴一般的老四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子,夸耀道:“我知道你们在偷懒,瞧瞧,我弄到了什么?”
“诶,还有酒,你哪来的?”师弟跳过来,笑着闻了闻,“还真香诶。”
师兄走上前,揪起来老四的耳朵,说道:“师父不让我们喝酒,你哪来的银子,偷的?”
老四连忙摆手,却难掩得意,说道:“二师兄干嘛这样说我,今天傍晚我觉得无聊溜出去,遇到个酒肆,帮那沽酒的姑娘搬了几坛子酒水,她非要送我的。嘿,等师父跟大师兄睡了,我就搬出来找你们,我多够意思。”
身旁的师兄弟忙嬉笑起来:“还是老四有本事。”说完,便要去屋中那粗茶碗,打开酒水要喝起来。
其中一个师弟端着酒水笑道:“师兄,那酒肆的姑娘可漂亮?明日我也想去看看。”
老四笑骂道:“你这色胚,不过确实好看。”
一个弟子问道:“可有盟主夫人好看?”
老四细想了一会儿道:“那倒是没有,不过也算得人上之姿。”
小弟子学着师兄的样子捧着碗喝酒,辣得他眯起了眼喘气,却说道:“都说南风浅,北苏英,都是个顶个的武林美人,如何有人比得过。”
老四抚掌笑起来:“我们小七也知道看姑娘的年纪了,哈哈哈哈哈哈。”
众师兄弟都笑了起来,二师兄却道:“我倒是觉得那以前的苏家主更好看些。”
年长的弟子们脑海中仿佛再见得那白色衣裙、以带为剑的少女,英气凌人、倾国倾城。
“那是谁?”小弟子不知道,连忙好奇地问道。
那百事通一般的弟子说道:“说起来言三公子还曾处处护着她,容不得那苏家主受半分委屈。如今红颜怕不是早已埋身山涧,公子身旁红颜依旧罢了。”
“她死了吗?”小弟子方想发问,身体却痛苦地抽搐起来,“师兄,我——”
师兄们还未来得及看那小弟子,身体也痛苦地抽动起来,仿佛被压在巨石之下,根本无法呼吸一般。
“老四…这邙山之下如何有百姓……”师兄挣扎着,却没能问出后半句话。
那么哪里来的酒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