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静好,晚风向阳。
嘉州璇教,邙山之中,似乎也沉浸在这皎皎夜色里
普泽塔是璇教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似乎就可以摘星揽月一般,洛莲九靠着栏杆,向下俯瞰璇教灯火明亮,邙山之上云海涌动、辽阔无边。
“哪里都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里躲着。”身后有人走来,声音中带着无奈的笑意。
元萧允走到她身旁,手中提着酒壶,看向晚风中的少女,夜里的山风狂乱,她今日并没有束发,胭脂色的纱裙同这乌发一并在风中飘扬,似乎如云彩一般捉摸不定就要随风而去。
她并没有看来人,洛莲九仍是眺望着远方,夜色茫茫下是未知的一切,让人觉得就要沉沦在其中似的。
“你说,这里能看到的洛阳吗?”洛莲九轻声问道。
元萧允闻言,不知道洛莲九在问什么,纳闷道:“啊?”
洛莲九又像是习惯了自言自语,自顾自地问道:“你说到底是洛阳远,还是月亮远呢?”
元萧允笑起来,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笑道:“当然是月亮远,中原的人从洛阳来,你可见过谁从月亮上来呢?”
洛莲九抬头,月色皎皎,她的侧颜在月光下勾勒出动人心魄的轮廓:“可是,要是月亮更远的话。为什么只能看见月亮,看不见洛阳呢?”
元萧允被她幼稚又颇为认真的样子逗得一笑,装模作样似的:“唔,菡萏说得对,若是天气晴好的话,或许看得见吧。”
洛莲九被他的回答逗得一笑,转身看向少年,顺势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呷了一口倍感痛快似的:“找本座何事?”
她话音方落,元萧允嗤笑出声:“菡萏在我面前还要拿教主的架子吗?真不愧是个官迷。”
洛莲九皱了眉,撇嘴说道:“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许这样叫我。”
元萧允见她仍是只炸了毛的小兽的样子,连忙安抚似的缓缓说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不开玩笑了,我保证。”
洛莲九见他哄小孩子似的哄她,也笑起来,又喝了口壶中的酒水,甘冽而**,她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笑着赞叹:“真辣,不愧是漠北的酒。”
元萧允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她吐着舌头喊辣,跟那日加冠礼上的教主完全是不同的模样,元萧允忽地感慨道:“若是每日都有月色风光、美酒相伴该有多好。”
洛莲九顿了一下,将酒壶放在元萧允手中,面色认真地说道:“萧允,我决定好了,你明日便回漠北吧,再也不要跟璇教有任何瓜葛。”
她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掂量着元萧允的回答,她几乎可以肯定,以她对他这几日的观察,元萧允绝不会抛下苏菡萏独回漠北。
元萧允皱眉,对着手中的酒壶痛饮一口,默了很久,见洛莲九并不打算往下说去,于是他出声问道:“为什么?”
洛莲九眸光恳切地看着元萧允,她的眼睛如同清澈的湖水一般深邃,从第一面起,元萧允便沉溺在这湖水中,再也挣扎不得。
洛莲九笑了笑,带着些无奈与刻意的不在乎似的,余光却方在元萧允的表情上。
她背过身,又看向夜空中的月亮,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这近一个月以来,璇教联合西域、容纳中原小门派,早到了中原武林不容的地步。如今中原武林正纠集人手,阴图再度反咬璇教,事态危急,你当初怪我踏入浑水,而现在同样的话,我还给你,远远离开这浑水是最明智的选择。”
元萧允骤然面带愠色,厉声道:“你叫我离开?你叫我丢下你明哲保身?”
像是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洛莲九面露慌张,却渐渐平复下来静静地看着他,颇有些委屈与无奈的意味,她并不说一句话,却仿佛已经对元萧允说了无数的话语。
元萧允叹了口气,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她垂落的发拢到耳后,声音轻柔地同她商量一般:“我既决定要帮助你,便不会置阿九于不顾。中原武林那些酒囊饭袋,我封狼阁不放在眼里,你放心好了。阿九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的面色因为酒气而微微泛红,带着难以言说的旖旎意味,可那张苏菡萏一模一样的脸微微笑起来,便有了小孩子的纯真。
她并未接他铿锵有力的誓言,伸手拉住元萧允的手,笑容温和,缓缓说道:“既然萧允如此够朋友,那我就直言不讳地拜托你了。萧允,我要去中原武林一趟,璇教便暂时交给你和阿遹可好?”
手骤然被她温柔地攥住,似蛊似惑,元萧允愣了神,好半晌他才醒悟洛莲九话中的意思,冷哼道:“你这女人,疯了吗?”
她这样欲扬先抑的循循善诱,可他偏偏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仍旧心甘情愿地陪她犯傻。
元萧允见洛莲九仍固执地不肯让步,在那处等着他点头答应,固执地不肯松手。
他软了语气,想好言好语地劝她:“阿九,中原武林视你如蛇蝎,恨不得手刃而后快,你这样贸然前去只是白白送死。你若是想要情报,封狼阁在中原到底也有些势力,大可供你差遣。”
听了这话,洛莲九粲然一笑,对着元萧允娇声说道:“有些事情,须得内部人才能知道,单单在门派中用弟子的身份作掩护,虽然安全,却无法得到重要的消息。你放心,我自然不是以洛莲九的身份去,而是长安苏家前家主苏菡萏的身份。”
元萧允闻言一愣,又明白过来什么似的,立时气道:“苏菡萏?我就知道你什么灵州小门派的故事是编给我听的。”
洛莲九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元萧允撒娇似的:“就这般说定了,就说我闭关去了,谁也不许打扰。”
元萧允怒道:“不行,太危险了。”
洛莲九莞尔,脚下一步步迈上了普泽塔的围栏,她笑起来,声音如同暗夜中的妖精鬼魅,足尖在围栏上起舞,山风猎猎,吹起她胭脂色的纱裙,她笑着说道:“萧允若是不答应,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未等元萧允反应,她却是一袭红衣一跃而下,仿佛一只自由的鸟儿冲破层层樊笼桎梏,奔向天的尽头。
“你就是个傻瓜。”元萧允怒骂一声,却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跳了下去。
而正好,我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