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最坏的猜测,才是最接近事实的。侥幸这样的事情,往往不能实现。
——心理学笔记
次日。
雨后便是晴天,此时正是冬日难得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只是此时的明熙宫中却是令人窒息的安静,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晔成帝在上座坐着,兮离和伊婕妤在他左右坐着,胡妃因怀孕已然闭门不出很久了,今次当然也没有来;沁淑妃倒是挺想来的,只是晔成帝借着沁淑妃动了胎气,胎象不稳而把她拘在自己宫里不让她插手此事。另外,此事牵扯到的林嫔也来了,坐在伊婕妤下首。
兮离看着跪在地上,还神情倔强,挺直腰背的安皇贵妃。还是那句话,何必呢!后宫中事事都真的在意,迟早会变成最普通不过的女人,失宠便罢了,最可怕的便是像昔日的皇后、如今的安皇贵妃这般,自己遭祸,甚至还会祸及家族。
晔成帝一直盯着安皇贵妃,半响,知道安皇贵妃跪地身子微微颤抖,脸色苍白,才轻轻道:“安如烟,你可知罪?”
安皇贵妃听到这话,抬起头直视晔成帝,“臣妾无罪,为何知罪!”
晔成帝怒极反笑,“好啊,朕的安皇贵妃,你还真是坦然——你如此的心胸,真叫朕佩服!朕真的没想到,朕已然罢黜了一个毒妇,竟然又亲手扶持了另一个毒妇!”
看着安皇贵妃仿佛不敢相信、十分受伤的神情,晔成帝心中厌恶极了,他忍了这个女人许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把她和她的家族打落地底……
“夏礼!把人带进来!”晔成帝面色冷凝地叫道。
不一会儿,便见夏礼带着几个人到了,前面三个人都明显被人用了刑,夏礼道:“皇上,太医院药童宏儿、昭和宫二等宫女雀儿、御花园侍卫王安、明熙宫二等宫女燕儿、香料房打杂太监万安、明熙宫大宫女柳春、柳夏带到。”
晔成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安皇贵妃从夏礼说道昭和宫宫女雀儿开始变惨白的脸色,道:“夏礼,你来给安皇贵妃说说,这几个人犯了什么事,免得安皇贵妃说她什么都不知呢!”
夏礼恭敬地道:“是……”
又转向安皇贵妃,道:“皇贵妃娘娘,奴才一一为您介绍这几个人。”
“明熙宫二等宫女燕儿,一直从明熙宫中取用麝香,交给香料房的太监万安掺杂道沁淑妃娘娘用的墨中,以达到令沁淑妃娘娘避孕的效果。而这个事情,已经持续了四年了……也就是说,从沁淑妃娘娘得宠开始,这燕儿就开始给沁淑妃娘娘下药了……直到上个月,沁淑妃娘娘传出有孕才停下。”
“昭和宫二等宫女雀儿,一直传递昭和宫的消息给您的大宫女柳夏,并且多次在沁淑妃娘娘的吃食中下不利于孕事的药物,这些药物,全部由柳夏提供。昨日雀儿在昭和宫大宫女熙晴熬药时出声催促,扰乱熙晴,不让她仔细检查沁淑妃娘娘的安胎药。”
“御花园侍卫王安,多次刺探帝踪,并且传递消息给柳春,昨日,王安在太医院通往流云苑的一小段路上抹了蜡,以确保流云苑宫女春儿会返回太医院换药,以此机会把林嫔药中的藏红花药汁转移到沁淑妃娘娘的药中,致使沁淑妃娘娘落胎。”
“太医院药童宏儿,在昨日给林嫔抓的药中混入大量藏红花,又提前把沁淑妃娘娘的药配好,等到流云苑宫女春儿再次返回换药之时,借机使两服药借雨水相混,达到转移视线、栽赃嫁祸的效果。对了,药童宏儿用到的大量藏红花,也是来自于明熙宫大宫女柳夏。”
安皇贵妃随着夏礼一句一句,脸色越来越惨白,最后,随着夏礼一句,“而这些事,全部是柳春柳夏经过安皇贵妃娘娘您的授意而吩咐他们做的”整个身子瘫软在了地上。
晔成帝冷笑着,“安如烟,朕的安皇贵妃啊!你可真是温柔贤惠啊……竟然从朕开始宠幸沁淑妃时就给她下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皇贵妃像是破罐破摔的样子,抬起头:“为什么?皇上……您应该问问你自己!臣妾有哪点不如王若绮那个贱人!您为什么要立那个贱人为后而让臣妾处处低她一头?为什么宠爱柳青然那个贱人?难道臣妾连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都比不上么?”
“皇上,臣妾六年前就进宫了,臣妾是真的爱慕您,您是臣妾的丈夫,臣妾嫉妒啊!王若绮心肠狠毒,柳青然故作清高,她们有什么好的?您为什么看不到臣妾?为什么!?您知道,臣妾知道自己难以生育时有多恨么?”
“幸好老天有眼,王若绮那个贱人竟然绝育了!臣妾知道那个贱人一定给各宫嫔妃下药控制她们不能怀孕,臣妾知道臣妾难以生育一定也是贱人下的手!于是臣妾也给最得宠的柳青然下药了!臣妾也要她尝尝一个女子不能生育的痛楚!”
“皇上,臣妾秋猎的时候怀了孕,您知道臣妾有多开心么,多么期待那个孩子么?可是臣妾竟然在同一时间得知臣妾孩子的到来和离去,您知道,臣妾有多恨么?”
“臣妾想让塔塔乌娜那个贱人付出代价!可是您居然为了羌族,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了那个贱人!还带回来那个贱人的妹妹!如果失去孩子的,不是臣妾,而是您最宠爱的那个贱人,柳青然……您也会这样息事宁人么?臣妾,臣妾宁愿不要这个皇贵妃,而要臣妾的孩子回来!”
兮离听到此处,忍不住悄悄看了伊婕妤一眼,余光瞟到晔成帝也看了她一眼,而此刻伊婕妤竟然一丝表情都没有……暗自在心底摇了头,这伊婕妤……明哲保身自然是对的,可是一丝触动都没有,未免让皇上觉得她太铁石心肠,毕竟塔塔乌娜是她姐姐,同是羌族的公主。
“皇后终于倒了,臣妾很高兴。可是不到一年,柳青然居然和胡妃同时有孕了!凭什么?胡妃也就罢了,她柳青然一个商女,凭什么有资格生孩子?凭什么臣妾的孩子没了,她却要有孩子了?”
“所以,臣妾要她也尝尝失子之痛,臣妾要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
一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晔成帝听到此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是说……你给沁淑妃下了绝育药?可是藏红花,并没有这般效果……而且,据太医所说,若是沁淑妃吃了那药,很可能……一尸两命……”
安皇贵妃冷笑着,“皇上,臣妾知道自己手段不高明,可是此次臣妾可是仔细考虑过的,皇上一定不知道吧,林嫔的祛寒药中有一味乌头,那是很普通的孕妇要忌讳的药,可是再加上藏红花,和普通驱寒药中的附子就很不同了……再加上,经过了雨水的污染,更是有寒宫的效果……您说,这样一副药,吃下去会怎么样?”
说着,面上又显出愤愤之色,“若不是那个该死的魏太医,她柳青然早就落胎了!到时候,因为祛寒药中的药材,她不会死,可是却会终生不孕,那她一定会比我更凄惨!”
晔成帝阴沉地盯着安皇贵妃,这样的做法,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了……忽然一笑:“朕知道,你从不读书,从不研究这些东西,那么……你是如何得知这些药的效果的?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毒害沁淑妃的?你是如何拿到那些麝香、那些药材、那些藏红花的?朕……是不是可以假设……是安家……送给你这些药材、这些法子的?”
安皇贵妃身子颤抖着,“皇上……您……?”她摇着头,不敢相信,晔成帝这话,是要降罪于安家么?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兮离垂下眼,安家也要倒了。有皇后的前车之鉴,可笑安皇贵妃一点儿也没想到她自己会连累自己的母家么?还有,此事为什么会这么巧?沁淑妃现在可是一点儿事没有……这后宫,一个倒下又一个崛起,安皇贵妃倒了,又有谁会崛起呢?
晔成帝走近安皇贵妃,“你既然敢做下这些事,就要做好被降罪的准备,还用朕明说么?朕最恨有人敢算计朕!朕的子嗣,岂是你能够谋害的?你不是羡慕王若绮么?那朕就让你跟她一样!你,就去冷宫跟她作伴吧!”
“夏礼!传朕的旨意!安皇贵妃骄奢善妒,弄权后宫,常年加害沁淑妃,谋害皇嗣,有失妇德,且死不悔改,实属丧心病狂,即日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囚禁。安家与后宫私通,偷运毒物入宫,安府上下贬为庶民。”
说道这里,晔成帝脸上扯出一抹冰冷毒辣的笑容,盯着安贵妃缓缓念道:“念在安凌正于军中作战,官职仍旧暂留,以期戴罪立功,待到回京之日,再行论罪。”
安皇贵妃瞪大了眼睛:“不……不!皇上!您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臣妾之父是军中重臣,是军中功臣,您这样,就不怕扰乱军心么!”
晔成帝坐回上座,“就看你父亲安凌,有没有胆子让军心扰乱了……你最好期待,安凌是得胜归来的。”说完便挥挥手,不再看安如烟。
安如烟还想说什么,夏礼上前一步道:“安庶人,请到冷宫去吧——”几个侍卫随着夏礼的话,上前就把安如烟拖了下去。安如烟摇着头,嘴中犹在喊着:“不……不!皇上!皇上!您不能如此绝情!您不能啊——”
晔成帝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低着头品着茶。
兮离坐在晔成帝的右手,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晔成帝冰冷的眼眸,兮离定了定神,正要说什么,却见身边的林嫔站起来,跪到中间,道:“皇上,此事嫔妾也有一定责任,请皇上责罚——”
兮离正了面色,事情越发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