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他喜欢还是厌恶,假若那个人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总归还是得顺着凤殊喊对方一声二师兄。
“你相信一定会见到他?”
“不一定。机会渺茫。”
凤殊笑了笑,“以前我一直追着他跑都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也一样。反正不要事先抱有奢望就好。”
“君临什么表情?你不希望凤殊和她师兄重逢?要吃醋也要分分人。她师兄就跟她亲哥哥一样,你吃的哪门子飞醋?”
梦梦居然比凤殊更加快看出了异常。
“我没有吃醋。”
君临打死不承认他是在吃一个有可能已经是作古的人的飞醋,这要是承认了,他毫无疑问就是醋王了。
“没有吃醋你干嘛不高兴?凤殊要是有机会见到她师兄,肯定会高兴地不得了,幸福得不得了,你难道不希望她开心?”
梦梦说着说着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啊,你不是害怕他会不承认你这个妹婿,而是害怕他有可能会带凤殊回到原来的时空去?”
君临表情微滞,“他还有那样的本事?”
知道他还真的相信了,凤殊哭笑不得起来,“没有,师傅都没有这种本事,二师兄肯定也不会。”
“这话你说了不算。凤殊你忘了剑童是什么身份?”
“我二师兄身边的剑童啊。”
“那你想想看,他为什么会有专门的剑童?他是在哪里得到了他的剑童?”
梦梦的提醒让凤殊怔了怔。
是的,它说的不错。
二师兄叶邈,原本就出身于巫族之地。只不过是出生时没有显露家族天赋,所以才会被放逐出巫族之地。然而后来天赋觉醒,被长辈们所感知,所以才会被带回巫族之地去接受训练,以便继承家业。
他如果当真来了这个时空寻找她,毫无疑问已经学会了巫族之地那不为人知的一套术法。能顺顺当当地来到未来,说不定真的也有本事带她一起回到久远的过去……
凤殊的心砰砰砰直跳,但很快注意到了君临的眼神,锐利得惊人。
“说什么呢,二师兄就算天赋过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就达到大巫的成就。更何况,剑童之前也说了,二师兄不怎么喜欢被带回到巫族之地去修炼术法,他一直都是能逃跑就逃跑的,肯定没有真正沉下心去学习家族的那一套。
不管天赋再怎么厉害,没有努力的话是不可能有收获的。这种穿越时空的能力,即便是大巫也是不太可能拥有的。
而且很多事情听起来神鬼莫测,可认真想一想,就会知道任何言行背后都会有代价需要付出。我不认为这种事情是可以依靠一己之力就做成,如果人为可控,那长生不老就不会是空想。人类的历史进程也就不可能像是现在一样。”
“谁知道呢。你们人类身体不堪一击,但有很多时候总是能够迸发出巨大的力量,即便我们兽族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在没有科技之前,你们人类就已经征服了自己生存的星球,兽族和植物都节节败退,沦落为你们的附庸。如果不是虫族这种可怕的存在,我们是不可能走到合作的地步的。
这么说起来,你们人类残暴起来的时候,也和虫族不遑多让。好就好在总体上还算有些脑子,尤其是你们人类的精英分子,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在远古时候就已经提出来要和自然和谐相处,创造可持续的发展环境。
虫族本性贪婪,还没有能力遏制嗜血的本能,完全就没有妥协的余地,这才逼得我们最终走到了同一阵线上来……”
梦梦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半晌,才发现室内落针可闻。君临盯着凤殊,神情非常的可怕。
“你就算将她的脸盯出窟窿来,她也不可能真的就完全断绝了想要回家的那种念头。虽然说和你结婚生子了,这里也算是她的家了,但是她的故乡在哪里?毫无疑问是沂州府。
她的根不在这里,君临,你不要强人所难。她要是不承认自己的来历,那才是真正的要让人唾弃的行为。她有那样的渴望才是正常的。她是正常的也才意味着我们可以正常地看待她,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万一哪天她说她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完完全全不记得了她的亲朋好友,她曾经的所有经历,那才是真的完蛋了——不是失忆,就是完全的失心疯。
我可不想要和一个傻子或者疯子女人生活。你以为我们的契约是这么容易解除的吗?凤家人都不一定知道怎么结契了,就算知道大致运行方式规则之类的又能怎么样?还真的以为一定可以在战场上找到解契手段?
就算存在着那样的强者,也不一定就愿意教给我们。就算真的愿意教,也未必就能够保证万无一失。与其想着怎么分道扬镳,现在还不如做好长久一起生活的打算。别动不动地就吵架,打架更是禁止!
我可不希望误伤了谁。现在伤了谁都不好,影响了蒙蒙的修炼,我就将谁大卸八块。”
“我和他就算会吵架,也不会打架。你还真当我们是小孩啊?以前该打的架已经都打了。”
凤殊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怕什么?原来你也会怕我?”
君临语气微凉。
“哦,会。”
凤殊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了。
“那就不要这么看我,让我都开始觉得自己真的变得可怜。”
他的话让凤殊愣住了。
可怜?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想回去。就算我有正当理由,我也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生气,更何况我甚至不被你们认为我有权利对你堂堂正正说出这种想法,更别说提出要求,更别说可以因此生气甚至发疯。
就算那位师兄永远都不出现,我们也不可能正常地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如果他出现了,毫无疑问我们不可能正常。你和你师兄是正常的,而我不是,我在你眼里哪怕是正常的,在你心里也永远都不可能是。你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是正常人。”
凤殊皱眉,她注意到君临火气十足,然而现在他说话的样子却很明显冷得掉渣。
“君四,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准备和我吵架,或者已经在和我吵架。”
“怎么,我不可以和你吵?连吵架的正常机会都不愿意给?”
凤殊头疼,这人看来已经开始发疯了。
“你想要说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你有。你现在看起来想要发疯。我不觉得我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发疯。你到底联想了什么东西?鉴于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以后要在一起生活,我不认为你现在发疯是一件好事。”
君临嘴角微勾,但不是微笑的表情,是微嘲。
“你是在嘲讽我?我说的不对?还是你认为我应该任由你这么做?”
“我认为?我认为你应该好好地考虑考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凤殊真的想要叹气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到底在烦躁什么?师兄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也从来没有瞒过你。之前都没有瞒你,以后我也不会瞒你。假如真的有一天我们重逢,不,是真的能够见上面,我当然也不会真的就跟他走了,丢下你们父子几个。
我就算不是一个好的妻子,我也会希望自己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如果你现在就不相信我,那你觉得我们能够走多远?这样的婚姻存续,就是你想要的?
虽然我的确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是我并不是卑鄙地认为你就一定要配合我。如果你认为我这么做是羞辱了你对我的感情,你大可以拒绝。
我不会强迫你,没有谁真的可以强迫一个成年人。而你君四,成年已久了,不是吗?
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像是人生走到了一半的中年人那么沧桑。你认为你的情感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已经麻木了,根本不可能鲜活如故。你早就体会过那种寂寥和绝望,不要说你的痛苦是由我带来的。没有谁可以让谁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是自找的。
我承担我的,你接受你的,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拉倒。”
君临的表情嘲讽意味更浓了。
凤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样子就很是恼火。原本还很平静的情绪,就如同柴火被点着了,噼里啪啦地开始燃烧起来。
“这就是你的看法?这就是你认为我答应的理由?”
“什么理由?我说什么理由了?我们一直都是在说你。”
“没有你我,哪来的婚姻?既然说的是婚姻,那就是在说我,也是在说你,我们谁也离不了谁。
你口口声声说要真的和我一起生活到老,永远都不再去考虑离婚的事情,但是一提到故人,甚至还有可能是早已去世的人,你居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和他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你觉得可能吗?就算可能,那种可能到底有多渺茫?比活生生的我重要吗?
好,我对你来说从来就是不重要的人,但孩子呢?难道你就对孩子没有感情?就算离开多年,但到底是你生下来的,没有你就不会有他们,难道你对他们的爱就是这么肤浅吗?
还有你弟弟,你不也说了你是因为他才最终活下来的?你一直都没有弟弟,现在有了弟弟,怎么,弟弟是用来无视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都已经是历史了,可是你还是为了那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人事激动,甚至还因为他们感到幸福?
呵,我们呢?难道活在你身边的我们,我们,我们对于你来说是死的吗?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你考虑过我们的未来吗?你考虑过,我们也希望自己是活在你心上的人吗?”
凤殊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似的,脑袋隐隐发疼。
“就像梦梦说的一样,我的根是在过去,这是我没有办法彻底斩断的缘分。假如我斩断了过去,那我就真的不是我了。君四,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我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我都能对你说,我也只愿意对你一个人说,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这么容易做到的。”
“难道我就容易做到安静倾听你的所有故事吗?我就不能有权利表达一下我的不容易吗?在已经达成了约定的现在,我还是不能对你理直气壮地说一切我想要说的话,做一切我想要做的事情吗?你就这么害怕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就像是要裂开那般。
就像是福至心灵那般,凤殊突然觉得他的问题不是真的在质问她,反而更像是他在扪心自问。
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她?
“你为什么要害怕我?”
“因为你是个可怕的人啊,凤九娘。比全宇宙的人都要可怕。我怕你怕得要死,你不知道?”
凤殊沉默了。
他自嘲一笑。
“真的很好笑。我从来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怂样。是,小时候的经历的确也很可怕,以为天崩地裂了,但是我害怕谁了吗?没有,我只是想要毁掉那个人,更想要毁掉自己。我从来就没有因此而害怕过谁。我只是愤怒,只是厌恶,只是想要毁灭掉一切。
可这个世界居然还有你。凤九娘,你真的应该生活在遥远的过去,如果我们没有机会相遇就好了,如果我从来不曾认识你,我也许真的能够平平静静地过一生。
你说的没错,我成年很久了,久到应该早就忘记了不成熟的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可惜,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溃不成军的那个人。
你呢,永远都高高在上,永远都胸有成竹,也永远都满不在乎。我们的婚姻,除了是孩子的遮羞布之外,还是一个笑话,但除了这两样之外,你就没有任何别的解读方式?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比得上你那位师兄的一根脚趾头重要吗?”
凤殊抿唇。
君临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