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排陷马坑,居然还不是普通的陷马坑,那里面虽然也同样布置了许多尖锐的利器,但从那些利器所布置的位置高低来判断,就知道设下这个陷阱的人根本就不想要利用陷马坑来取走这些骑兵的性命,他们想杀掉的就只有这些可以驮着他们飞速冲锋陷阵,进退自如的良马而已。
然而,布置下此等陷阱的人,铁定也不可能会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虽然并不想借此取走骑兵们的性命,但也只是暂时的而已,他同样没有打算放过这些御林军的精兵强将。
所以,在这个陷马坑的上方,还设计了一个颇为灵巧而特别的机关,只要看见那些骑兵们顺利被困入陷阱之中,这个机关就会被从旁埋伏窥伺许久的喽啰激活,那些骑兵们都会被从天而降的大给当头罩住,整个儿全部变成上了被捕的鱼,任凭那些骑兵们怎么挣扎,甚至是拔除自身的兵器来试图砍劈,也同样只能是徒劳而已。
旁的都不多了,只看着这些用料的不简单和结实程度,就已然足够证明枫木寨的人,为了今天这一战究竟准备了多长时间,又方方面面里里外外地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做下多么充足的准备。
若是到了这个地步上,谢夜依旧不能够意识到自己等人已然中了对方的计,被对方一步步地牵着鼻走入了巨大陷阱里头,不晓得此时此刻的枫木寨,早已对他们这数千御林军张以待,就等着他们自个儿往口袋里头钻的话,那他也根本不值得苏渠这样的年轻俊杰追随左右,不够资格当上这个御林军的四品参将,被委以重任随励王东征了。
然而,等到谢夜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的同时,他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自己醒悟得已经太晚了。
抛开至今都没有看到信号,很显然也同样落入陷阱之中,至今生死未卜安危不知的苏渠不谈,就自己所率部队,现如今的处境同样十分不妙。
既然对方能够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等人放进来,等到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枫木寨范围之内以后,再原形毕露,如此嚣张跋扈地一次性把两道防线的机关陷阱全都放了出来,那么就明这一切都已经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枫木寨的土匪想必已经认定,自己这些人是肉包打狗,有来无回了。
若是自己一发现不对劲儿,立刻下令撤退的话,恐怕十有八九会正中枫木寨的下怀。若是自己做了令他们求之不得,早有预料的事情,那么可想而知,他们一定可以瞬间拿出一百一千一万种法来对付自己,非要叫自己麾下这数千精兵伤筋动骨,被打得支离破碎头破血流,到最后逃出去的人十个里头都不见得能有一个才行。
现如今,自己已经先中了一计了,被一群土匪给算计得这么狼狈,这对于谢夜来,就已经是他从军史上最大的污点,是他人生中最窝囊的一次经历了,也不晓得过了今日,若是自己还有命活着回去的话,在战友们的面前还能不能抬得起头来,又该怎么向上级将帅和励王殿下交待。
事已至此,多无益,可是骄傲如他,又岂能够容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算计,每一步都踩在别人希望他踩的地方,始终当一头被人牵着走的笨牛?
因此,既是猜到了对方会希望他这个时候下令后撤,他就偏偏不肯轻言退军。就算前面还有数之不尽的机关陷阱,等待着自己的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要带着众兄弟们闯上一闯,什么,也不能让苏渠一行人落了单,不能叫这些连土匪的人影都没见到,就已经先走一步了的弟兄白白流血牺牲!
“弟兄们,冲上去,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谢夜难得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十分可怖的清醒。他知道现如今下令让其他人去救那些被住了的士兵,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些编织得如此结实,刀劈斧砍都没能够让其断裂开来,可见不仅编织的手法高超,就连用料也肯定是特别的。
一时半会儿想要破开这些恐怕很难,反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很有可能正埋伏着许多敌人,这等情形下让手下去救他们,等同于把自己这些未曾落中招的手下,也一个接着一个往火坑里推而已。这种自己下命令,上赶着给敌人送便宜的蠢事,谢夜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了。
所以,他狠下心肠,马鞭一甩,头一个径直越过那条已经一览无余的陷马坑,连头都不回一下,仿佛只当那些受困于陷阱中的兄弟们不存在一样,直奔前方而去。
后面的人听得谢将军如此吩咐,又带头如此作为,当然也都明白谢将军的意思是什么。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很不理解谢将军为何如此冷血无情,也不理解为什么谢将军要放任这些人不管,而不是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增强己方的战斗力,但军令如山,尤其是在战场上,上级军官直接开口的命令,更是容不得半点违抗。
于是,许多人同样地笔直跃过了第二道防线,紧随着谢将军前进的方向而去。至于这里的人,他们倒也不见得太过担心,想来枫木寨就算有意俘虏他们,再怎么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原因很简单,他们御林军还在枫木寨内继续横冲直撞,誓要剿灭贼寇呢,那些个土匪毛贼哪里能腾得出手来,管战俘的事情?
想必谢将军也同样是算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选择直接无视被住的骑兵吧。
然而,谢将军的这一前冲,虽的确出乎枫木寨中人的意料之外,却也没能够顺利帮助谢将军反客为主,反败为胜。
枫木寨这群土匪们的战斗力,实在是出离了强悍,甚至于让谢夜不得不怀疑,这样一群训练有素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土匪,以及到底还能不能只把他们看作是一群乌合之众。
刚开始还不知道自己落入彀中的时候,自己所面对的那些喽啰根本就是最底端的那一种存在,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团体作战素质,他们都绝对排在末流地位。
然而现在自己所面对的这些敌人,看上去明显要高上不止一个档次。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有着很强的作战能力,或许还够不上那等武艺高强的精兵强将,更加算不上是可以以一敌百的百炼之兵,但至少已然不会是普通的流寇势力所能够企及的高度了。
无怪乎枫木寨能够在边境地带如此鱼龙混杂藏龙卧虎的地方混得声名鹊起,它一家独大的名头果然得来并非侥幸。
越是深知对方的难以对付,谢夜就越发不能退缩。在这个时候,两强相遇勇者胜,自己是绝对不可以平白弱了自己这一方的士气的,因为只要自己带头一退,那就等于带着所有人去自寻死路。
所以,谢夜非但没有半点要撤军的打算,他还一直充当先锋角色,整个人如同化身为一柄出鞘饮血的利剑,在拼尽全力地厮杀着。谢夜的表现,的确是对所有人最好最强有力的激励,所有人都像被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硬生生再巅峰状态再度被拔升了三分,如此一来,战况才会演变得这般激烈,而且多多少少,枫木寨死的人还是要比御林军多了些。
当薛应和队长二人终于远远望见混乱人群当中的谢夜的时候,他已经被五个土匪团团围住,正在做困兽之斗。
尽管这五个土匪,随便拎出任何一个家伙来,都绝对不可能会是谢夜的对手,但是当五个人都加在一起,共同对付谢夜一个人,而且这五个人还是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可以组成一套颇为精妙的攻击阵法来攻打谢夜的时候,谢夜就显然很有些顶不住的趋势了。
这自然也怨不得他本事不挤,自古以来,双拳难敌四手的至理众人皆知,谁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以一敌百,天下无敌。
他的剑法依旧使得滴水不漏,不管那五个人如何绕着他快打慢打,或是故意卖出破绽,都丝毫不为所动。在没能够从这五个人组成的阵法当中找出破绽,好令得自己一击而中,至少保证可以先放倒其中一个人,破了他们这套威力绝伦的型阵法之前,谢夜绝不会冒进贪功,而是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只守不攻,先保证自己周身水泼不进,让他们即便再如何配合巧妙攻击凌厉,也只能平白做了无用功。
可是,谢夜终究是人不是神,他的武功再高,内力再深厚,也总会有开始疲惫和力竭的时候,更何况他本人的武功都还没有乔清澜高呢,先前又已经冲在最前端,一口气消灭掉十几个虾兵蟹将了,这会儿一被困住,不得已转攻为守,一人要面对五人联手的不间断进攻,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体力自然成倍消耗,渐渐地开始现出疲软之势来。
谢夜当然是第一个发觉自己很有可能快要支撑不下去了的人。发现之后,他当机立断,缩了自我防守的包围圈,只重点守护住一些会让自己致命和容易失去战斗力的要害之处,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被不心划上几刀见点儿血什么的,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可是,即便他一退再退,将这个能守住自己的包围圈一缩再缩,但时间拖得久了,终归还是渐渐地支持不住。却偏生围住自己的这五个人看起来也相当有耐心,如此以五敌一还久攻不下,也不见他们有任何的不耐烦,或者是感到有些以多欺少的难为情。
看来这些人虽然自认为是混江湖讲义气的草莽汉,但他们的脸皮之厚,实在令人发指,所谓的江湖规矩所谓的公平比试,在他们眼中都等同虚设,根本不见得有半点儿分量。
而且更加重要的是,分明他们现在也肯定很清楚,这不是擂台,是战场,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倒下,会有原本鲜活健硕的生命就此戛然而止,画上休止符。他们围攻自己的时间精力浪费得越多,自然也就会有越多的人因此而丧命,本来许多枫木寨的弟兄们,或许是可以活下来的,如今却注定没办法再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明显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好像除了眼前这个敌人必须杀死以外,其他所有人究竟是死是活,是自己这一方做出的牺牲更大,还是御林军死去的将士更多,都和他们没有半点干系。
遇上这样不讲道义,又冷血无情,连同袍之谊都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家伙,谢夜还真没什么好办法,没过多久,身上就被拉出了好几道口,尽管都不是很深,不过是些普通的皮外伤而已,但这显然已经是谢夜即将败下阵来的征兆了。
对方又是一刀当头斩下,谢夜旋身避开,随手将剑鞘往背后一伸一挡,轻车熟路地格挡住了另外一个人从背后紧随而至的第二刀。谢夜一只脚刚刚着地,就已然借势再度跃起,剑锋猛地往身前一横,一道绚烂的火花划过,这回挡住的是砍向他左肩的第三刀。
第四刀来势异常刁钻,竟是直取谢夜的脚踝,第一回对方使出此招时,谢夜当真险之又险才算是避了过去,不过现如今则不同了,他在这么长时间的与敌交战当中,怎么也吸取了不少经验教训,对于对方这个阵法的路数,虽然还想不出破解之道,却也足以摸清楚他们大概的套路,自是不复先前的手忙脚乱,格挡起来游刃有余。
砍向脚踝的第四招自是不可能得逞,谢夜头下脚上,身犹在半空,剑尖已然笔直垂下,不偏不倚地点在了那第四把刀的刀面上,借着这一点之力,谢夜一个空翻,又一次完美避开了这第四招,身姿轻盈地重新落回到地面上,顺带着一剑上挑,四两拨千斤一般挑开了紧随而至的第五招。
至此,又是一轮五人连攻,被谢夜以一己之力或闪避或格挡地尽数承接了下来。
按照常理,每次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缓冲时间,虽然这种缓冲阶段甚至连一息的工夫都有些欠奉,也许落在不懂武功的局外人眼中,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