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是农历的小年。胡小洁的婆婆早早地就过来告诉她,晚上不用做饭了,叫她带着盼盼和冬冬去他们家吃饭。胡小洁答应地挺痛快:“行,等盼盼放学回来就带他们去。她说明天就发奖状放假过年那。妈,明辉回来吗?”“说是回来,谁知道啊。他整天不着家,有时候半夜里还出去,不知在干什么?看着他,我这心里直犯愁。有空你说说他,他听你的。”胡小洁说:“我跟他谈过了,你就放心吧。有他哥出的这事他也不会蛮干了。”
其实,胡小洁也是不放心明辉,害怕什么时候再闹出点乱子来,自从明月出事以后,公公就憋在家里抽闷烟,这不抽出毛病来了。那天一早,婆婆见他跪在地上咳嗽不止,就赶紧来喊她。她去了一看,公公憋得脸和脖子都通红通红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突着,吓得她赶忙说:“不行,快去医院吧。明辉呢?”婆婆说:“他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这会还在睡觉那。”明辉起来后也吓得不轻,赶紧骑摩托车到镇上找了一辆面包车把他送去了医院。一检查说是肺气肿,需要住院治疗。在医院里打了十几天的吊瓶刚回家没几天。老爷子回家就躺床上了,太阳老高的时候才起来在院子里转悠转悠,看来以后也干不了体力活了。明月坐牢,公公卧床,如果明辉再出个什么事那这个家可是真乱套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盼盼又蹦又跳的回来了,胡小洁赶忙说:“快把书包放屋里,领你弟弟去你奶奶家吃饭。”盼盼问:“妈妈,你不去啊?”“我也去啊。走!”说着,三口人一前一后就出了门。他们家离老家并不远,只是要经过一条狭窄而又弯曲的胡同,最窄处也就是刚好能挤过去一个人。晚上的时候又深又黑,一个人都不敢走。在她和杜明月结婚不久的一天晚上,她们回自己的家,刚走到那个最窄处,她在前他在后,突然从对面过来了一条狗,狗见到人就躲避到墙根下不敢走了,它要等人过去后才猛地一下窜走,而且跑到老远的地方还会回过头来嗷嗷地咬两声。胡小洁可吓坏了,见这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避在墙根下,顿时,连头发都竖起来了,她惊天动地“啊——!”了一声,吓得那条狗掉头就跑,听到狗的“扑棱”声,她更害怕了,又“啊——”地一声回头扑在了杜明月的怀里。他这一喊一叫不要紧,街坊四邻都照着手电拿着棍子出来了,满胡同里一片混乱,那被吓跑的狗也“汪汪”地狂咬了起来。从那以后,胡小洁就是在大白天也必须有杜明月陪着,否则,她宁可绕道多走路也不从这条胡同里过。
婆婆做的菜不多,可是都挺可口。一盘土豆丝,一盆肥肉、粉条炖白菜,煮的花生米,还有每人一碗老北瓜,黄黄的看着就叫人流口水。两个孩子围在桌前就要吃,胡小洁赶忙制止道:“待会儿再吃,等等你二叔。”婆婆说:“就让两个孩子先吃吧,不用等他。”公公早就坐在那把吱扭作响的破椅子上了,他倒满了一茶杯酒,就等着孙子孙女来了开始喝了:“不等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那。他早晚把我气死。”说着就喝了一口酒。胡小洁小声的说:“爹,以后少喝点酒,烟就戒了吧。”这时,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是杜明辉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在院子里就大声地喊:“盼盼、冬冬,二叔带好吃的来了!”两个孩子连忙开门迎了出去。原来,杜明辉带回家半个煮熟的猪头肉,这可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几口的稀罕物,高兴的两个孩子手舞足蹈起来。
杜明月进屋,找了把刀,把猪头肉“咔嚓咔嚓“地砍了几下就放到了桌子上。胡小洁问道:“明辉,买这么大一块肉,得花多少钱呀?你也舍得。”杜明辉拿过杯子倒满了酒:“没花钱,是老板送的。两个人分一个猪头。”他一眼看见了父亲跟前的酒杯,就大声嚷嚷了起来:“爹,你不要命了,怎么还喝上酒啦!你肺气肿,喝了酒会喘不上气来的。”眼看着老爷子要生气,胡小洁忙说:“明辉,今天是小年,就让爹少喝点吧。”婆婆也说:“明辉,别咋咋呼呼的,这死老头子愿意喝就喝吧,憋死他咱不管。”杜明辉张了张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把要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两个孩子很快就吃饱离开了桌子去玩了,婆婆便过去照看着孩子,公公依然是喝点酒就不吃饭,也早早地离开了饭桌。胡小洁就问杜明辉:“明辉,你骑的这摩托车是谁的啊?咱整个村里也没有几辆,你骑上好壮观那。”明辉大手一挥:“我的。不过是花几百块钱买了一辆破车。后来放到我一个修摩托车的哥们那里,大修了一番,连发动机都换成了新的。现在‘突突’的劲可大了。比新车都过瘾。”胡小洁近似忧虑的说:“只要是从正道上来的就好。”杜月辉还在一个劲的喝酒:“嫂子,你放心,我是犯法的事不干,有病的肉不吃。跟着冯四我只是个凑人数的,最多就是喊两嗓子吓唬吓唬人,打杀的事我从来不干。有一次,一个人找我们去到一个工厂里要欠款,把那个厂长收拾地不轻,我没有动一下手。后来这个厂长叫他媳妇出去筹钱,没想到他媳妇叫来了县城姚秃子的人,把我们的人挨个的给揍了一顿,幸亏我跑得快,那伙人没有撵上我。”胡小洁说:“你们这不是黑吃黑吗?”“是,就是黑吃黑。现在这个世道兴这个。嫂子,为了防身,现在我跟着一个叫吴疯子的人练武术那。这个人很有一套,打小就在少林寺里练功,因为受不了清规戒律才从少林寺里跑出来的,他是我在拘留所认识的。”此时,他已经喝多了,瞪眼攥拳地想要跟谁打架似得:“以后,看谁敢欺负咱家里的人。我还要给我哥报仇,非把陷害我哥的人找出来给他大卸八块不可。还有,你和俺哥都有文化,一定要把盼盼和冬冬培养成个人物,盼盼长大了当官,冬冬长大了当警察。此仇不报非君子……。”他说着说着,竟然头一歪睡着了。看来,这用地瓜干兑换的酒酒劲就是大。平常明辉喝四杯都没事,现在才喝了三杯就醉了。
胡小洁和婆婆把明辉扶进他睡觉的屋里后,就忙着帮婆婆收拾桌子。婆婆说:“小洁,我慢慢收拾吧。你带孩子回家,天冷,早点哄孩子睡吧。”“也行。你可别忘了给明辉送点水去。他心里难受,要不也不会醉得这么快。”胡小洁说着就抱起冬冬,喊着女儿:“盼盼,回家了。”
回到自己家里,胡小洁冲上了一个热水袋,就让两个孩子睡觉了。可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听律师说杜明月开庭了,是不公开审判,当庭没有判决。开庭第六天给的判决书,被判刑四年。杜明月提出了上诉,现在等中级法院重新审理。律师说他已经尽力了,二审改判的可能性也不大,让胡小洁考虑一下是不是换个律师。胡小洁没有要求换律师,既然改判的可能性不大,换了律师也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二审维持原判的话就只有等以后申诉了。她相信,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杜明月的冤情也会大白于天下的。现在担心的倒是明辉,又是练舞又是涉黑的,一沉不住气再弄出人命来那麻烦可就大了。这明辉就属于那种一根筋走到底的人,不碰南墙不死心,打从拘留所出来就嚷嚷着报仇,还要让盼盼当官,冬冬干警察,他还没说自己弄个公安局长干干那,真是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就这么想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迷迷糊糊中做了个梦,梦见明月回家过年了,还骑着拴着红绸子的高头大马,前边有扛着红旗鸣锣开道的,两边是荷枪实弹的护卫,俨然是做了大官荣归故里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