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月在看守所里已经熬过了四个多月。一年中的一个季节,就这样耗费在了这里。一审被判刑四年,他不服,提起了上诉。前天的时候,二审驳回了上诉,维持原判。现在就等押送劳改队开始服刑了。
他还是不服,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只能是慢慢申诉了。在这一百二十多个日日夜夜里,他睁着眼苦思,闭着眼幂想,可就是想不出是谁在害他。最后,他想起了吴一,因为在学校里也只是跟他有过冲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冲突,就是吴一和方芳在宿舍里鬼混的时候他撞到过几次。吴一也曾经找过他。
那天晚上,在上完晚自习后,杜明月回宿舍休息。还没进屋,就又看见方芳从吴一的宿舍里出来,他躲闪不及,就顺口说道:“方老师,走啊。”方芳没有回答就急匆匆地走了。很多时候他怕方芳不好意思,都是尽量躲避着。就好像是自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得。第二天,吴一把他叫到校长办公室,笑眯眯的说:“杜老师,这段时间方老师找我研究他们班里的事情,耽误你休息了吧。”杜明月说:“没有。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是校长,应该是全校师生的榜样。”吴一把手插在裤兜里,满不在乎地说:“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倒是你,不要管得太多,对你自己不好。你把本职工作干好就行了。”
难道这会成为他加害自己的理由?不可能吧,如果这样的话他吴一也太小肚鸡肠了,他和方芳的事情自己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到头来会有良心和道德的谴责,发展到一定程度还有法律的惩罚,自作自受就是了。两厢情愿的事谁也管不了。再说,方芳的丈夫在镇政府工作,他自己愿意戴这顶绿帽子谁还讨着去给他摘啊。等他觉醒了的时候一定会有吴一好看的。
除了和校长吴一的这点摩擦,其他跟谁有过仇和恨,他还真是想不出。
还是不想了吧,头痛得很。在八号监舍里,他是数的着的老人了,有两个犯有命案,戴着手铐和脚镣,已经在这个号里待了一年多了,黑夜的时候要有人看着,两人一班,一班两个小时。怕他们自杀或者是伤害到其他人。还有一个也比他进来得早,叫方曙光,曾经结伙或单独入室盗窃二十多起,涉及好多个省市,涉案价值近十万。他是县城里的,今年才二十五岁。听说他的父亲是市里的离休干部,他整天盼望着父亲能够早一天把他弄出去。他家里的人隔三差五的就给他送些吃的来,别人送不进来他们家能。每次他都会分一点给杜明月。因此,他俩算是这个号里的老大。
因为是这个号里的老大,可以不用值班看死囚,也可以不用任何理由指使任何人去做任何事。当然,所有的事情也只是局限在这高墙铁网之内。有一个小混混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第一天进来就中午和晚上各吃两碗菜,所有的人都看不惯要收拾他,杜明月说:“可能是在派出所里饿坏了,就让他多吃点吧。”可是,第二天还这样,第三天还这样,吃不了就放在窗台上饿了的时候再吃。杜明月发话了:“咱不管,叫政府教育他。”于是,有人在提审的时候把号里这个多吃多占的混混给举报了。所长立即带武警把他押到号外,戴上大镣,敲着铜锣在各个监舍的门口游行,嘴里还大声喊着:“我多吃多占,我死有余辜!”蹚着大镣围着整个看守所转悠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那大镣都快嵌进骨头里了。
傍晚,方曙光提审回来的时候,也戴上了大镣,所长还安排四个人看着他。杜明月奇怪的问他:“你怎么回事?”他说:“我可能日子不多了。”原来,他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法律规定,盗窃三万元以上就可判决死刑。半夜的时候,他就被提出去了。可能是去吃断头餐了。一早,所长从窗子里扔进一个馒头:“杜明月,吃完后去陪审!”
体育场里,人山人海。当杜明月被押上台来的时候,法官高声念着判决书:“杜xx,男......利用当教师的职务便利,猥亵和奸淫女生多人多次......”。台下一片哗然,有人喊,有人骂。杜明月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竟然把罪恶的手伸向自己的学生,真该天打五雷轰!押他的武警也在用挂着胸牌的细绳勒他的颈项,他丝毫没觉得疼痛,嘴里不停地念叨:“我有罪、我有罪......。”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真正罪人。
方曙光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杜明月等陪审人员又回到了看守所。一个生命的结束真是太简单了。从“哇哇“坠地的时候就时刻准备着死,因为人是为了死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死是要遵循生命的规律,一切顺其自然,如果生命是被剥夺那就太可悲了。真是人作孽,不可活啊。
杜明月又恢复了原来的老样子,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开始闭目练功。原来,有一个河南人,是因为诈骗进来的。他行走江湖多年,靠打把势练气功卖艺生活,不久前在县城用一指禅给人治病时以诈骗罪被抓。他教给了杜明月练气功,不仅修心养性,还把他祖传的一指禅神功传授给了他。现在,那个老咋骗犯已经释放出去了,他也把一指禅的神功练到了三成上。刚开始练的时候是面壁而立,现在坐着就可以把功力积蓄在丹田,然后通过意念运行在右手食指上,其最高境界是在一秒钟之内让手指生热,通过点人的穴位,可叫人哑、麻、痛,或者是置人于死地。
下午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年轻的东北人。他是在外地被抓的,东北的警察路过这里,要休息,就把他存放在了看守所里,明天一早就又上路。这小伙子进来以后,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从腰里掏出了两根香肠就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瞬间,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了他在吃的香肠上,有的人眼睛都泛着绿光。那人根本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还是在闷头吃着。忽然,人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扑向了他。他手里的香肠很快就被撕扯的一段一段了,谁抢到手里谁就往自己嘴里塞。人们把他掀翻在地,又从他身上搜出了十几根,无奈,狼多肉少,也有好多白费力气没有吃上一口的。杜明月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动一下,也没有制止大家。他知道,原始的求生本能一旦爆发,谁都无法阻挡,而且还会有被攻击的危险。就像羊羔进了狼群,也像饿狼碰见了饿虎。其实,他也想吃上一口,可是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
据说,去了劳改队可以吃好,菜管够,饭管饱。自由活动的空间也大,还可以有学习的机会。在那里,有娱乐活动和体育活动。当然,要劳动。强制劳动和改造。在号里呆久了,好多人倒期盼早一天去那里。
杜明月在隐隐的担心,好像最近去的都是外地的劳改队,要么是东北的沙漠,要么就是去煤矿挖煤。东北的沙漠,要经受风沙的袭击,要经受野兽的袭击,如果迷路就是死路一条。一个囚犯,谁也不会放在心上,饿死渴死倒也罢了,最残忍的是活着就成为野兽的美餐。还有可悲的事是相隔万里,家人根本就不可能去看上你一眼。这叫人怎么能够瞑目?
犯人去挖煤就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好多时候连个尸体都找不到。
杜明月深深的知道,这是一个囚犯不能选择的。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不要去那些地方,祈祷能够早一天见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