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杜圣远家开始忙活起来。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披麻戴孝的坐在母亲的尸体旁守灵。打棺材的老木匠、能掌勺的厨师早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全村几乎家家都有人来帮忙,赶集买菜的、出门报丧的、去墓地挖墓穴的、还有到各家借桌凳和锅碗瓢盆的,分工明确,有条不紊。以前都是明月的父亲杜圣清当总管的。
大概是快晌午的时候,大仙佘三姑醒了,她打了个长长地哈欠,走了出来。无论是帮忙的还是杜圣远的家人,几乎都把她给忘了。当见到杜圣远老婆的尸体后,她一蹦三尺高地跑出了大门。走了不远,又回来找了个破编织袋,走到香案前,装上一个猪头一只公鸡,然后背起来就走。没有跟她招呼的,也没有阻止的,真像个幽灵一样。
大家心里都清楚,女鬼还没有赶走,现在连赶鬼的人也跑了。杜圣远也顾不上这么多,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老伴的后事办了。赶鬼的事只能是先放一放再说。
火化车快来的时候,杜圣远老婆的尸体猛地在灵床上坐了起来。人们喊着叫着:“诈尸啦!诈尸啦!”,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就连她的亲儿子也吓得脸色蜡黄的往外挤。人们出去后,都在院子里围着,大气都不敢喘的往屋里的尸体张望。一代一代的人都传说着诈尸的事,但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人们感到好奇、惊慌。
这时,一个尖声尖气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是天上的黑煞石,大人派我来摘魂。杜圣远害死二狗子,霸占了他家女人二十年。害的杜明月做大牢。我前来要摘他的魂,一不留神摘错了。还魂回阳!”
只见她在灵床上伸了伸胳膊下床了。穿着土灰色的寿衣和大红的肥裙子就出了门。众人一阵惊奇。杜圣远来到她的面前:“你、你没事吧?”
“我哪里有事啊。快叫人把我穿的寿衣脱下来,怪吓人的。”
“那刚才说话的是谁啊?”
“谁啊?我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谁。”
杜圣远叫人把她的寿衣脱下来,她就像刚睡醒了似得到处走来走去、干这干那了。于是,管事的总管下令丧事结束,打棺材的木料堆起来,借来的东西还回去,通知挖墓穴的把挖好的穴填上。只有厨师继续,大家吃了饭就各自回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杜圣远告诉大家,刚才不是自己的老婆在说话,是女鬼借她的口胡说八道。鬼还没有走,明天再请大仙来作法驱鬼。
杜明辉去镇上办事,回村就听说了村长老伴死而复活以及村里有女鬼出没的事。到了山上,就跟父母和胡小洁说了。胡小洁惊诧不已,连忙说:“怎么可能,这不是书上写的鬼故事吗?”
母亲也道:“真是稀罕事啊。不过,半夜里打雷可是真的。那闪电一头连着天一头接着地,打小也没有见过。”
“半夜里打雷我怎么没听见啊?”胡小洁问。
“那是你干活累了,睡得沉。”
杜圣清坐在一块石头上,点着了一支烟。他望着在和煦阳光照耀下的村庄,缓缓说道:“杜圣远在村里当官三十多年了,不像是作恶的人。他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那鬼怎么就专往他家里钻那?着了火,还死了人。
明辉问:“爹,那二狗子是咋回事?”
二狗子高中毕业后,相应国家的号召,参军入伍去了南方。复员回来的时候,从南方带回来一个媳妇。这媳妇生得水灵,长得漂亮,十里八村的人为了一睹她的芳容,把二狗子家的门框都挤坏了。二狗子有头脑,也能干,杜圣远就提拔他当上了村里的民兵连长。可是好景不长,两年后的一天夜里,他得暴病死在了被窝里。那时候,火化还是自愿的,可村长杜圣远说二狗子是村干部,应该带头实行火化。于是第二天就送去火葬场火化了。前年的时候,她娘家哥哥一路寻来,然后就把她带回南方去了。末了,杜圣清感叹道:“二狗媳妇没有留下后代。她在咱们杜家庄守寡近二十年,生活的很不容易啊。”
杜明辉又问:“说的村长霸占她二十年是真是假?”
“这不能确定。也没有听说你圣远叔跟她有过什么瓜葛。可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咋回事呢。”
“怎么还说我哥是村长害的呢?”
“不是那女鬼说的么?你信啊。这事没有真凭实据咱可不能跟着瞎搀和。”
胡小洁听着他们父子二人的对话,觉得就跟做梦一样的离奇和复杂。人生真如演戏,一个人一个角色,一个人一个结局,一代一代就这么重复着,上演着。有喜剧有悲剧,谁也不能确定自己的人生是精彩还是落寞。因为大地的轮回就是周而复始,一代过去一代又来。
胡小洁感到有些疲乏,就跟婆婆说:“妈,我想带冬冬先回家。也不知怎么了,感觉头晕脑胀的。”
婆婆关切的说:“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回家早点歇着吧。”
“妈,您跟爹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这里缺什么我明天带来。”
“不缺什么了。你和冬冬走吧。记得早点关门,夜里再大的动静也不要出来。”
“我记住了。”于是,她就带着冬冬下山了。
吃过晚饭,她早早地就关门上床了。盼盼和冬冬在看电视,一时半会的还不想睡。这一刻,她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恨不得立刻扑倒母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好多年没有见到二老了,不知道他们生活的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她和老人的联系基本上就靠几个月一封的家书,在信里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明月当上教师第二年的暑假里,那时候盼盼才四岁多,她和明月回去了一趟。那次回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车还没到,父母亲就老早的来到公路上等着,母亲一见到她就把她搂在了怀里,看看脸颊,摸摸头发,泪水不停地滴落在她的肩上。当时,她也是泪水横流,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么静静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好久,老父亲才抚摸着女儿的后背催促道:“孩子,到家了到家了,快点回家吧,”明月的眼里也有泪花在闪动。
到家后,全家人还有街坊四邻都在,一通的嘘寒问暖,啼哭连连。弟弟和弟媳妇忙前忙后,很快就弄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把杜明月当成贵客伺候。母亲把她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这女婿不错,俺们都满意。”胡小洁开心地笑了。
杜明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爸,妈,明月我不懂事,把您的女儿从您们身边夺走了。还惹你们生了那么大的气,我给您们赔罪了。”说完,对着父亲和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又端起酒杯:“爸,我敬您一杯。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父亲很是高兴:“好孩子。我看小洁跟着你受不了委屈。我也放心了。”
母亲也说:“一看就是个实诚人。俺们放心。”
这时,杜明月又端起酒杯,对弟弟和弟媳说:“我也敬你们二位一杯。小洁离家远,照顾老人的重担就麻烦你们了。谢谢!”
后来胡小洁对杜明月说:“想不到你还挺懂礼数的啊。爹妈都喜欢死你了。”
“我可是真心的。这礼数啊就是情到深处自然、自然有。”
“知道你是真心的。”
他们在家里待了五天就回来了,这一眨巴眼的功夫又是三年多过去了。本来想去过年的,可明月却出了这事。她没有把明月被抓的事情写信告诉二老,怕他们担心。
在这个晚上,她感到了一丝孤单,一丝忧伤。思念亲人的心情也变得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