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晚上,于向前都在无数顶营帐间穿梭,他仔细地询问,观察着那每一个伤员。
随带着一群医师,但于向前有时却还是得亲自给那些伤员包扎伤口,营地内所有还没有受伤,或者是受了轻伤的武士们,都被他指派来熬煮草药。
然而,即使他已如此努力,很多伤势严重的伤员仍很快就闭上了双眼。
明明已经打了胜仗,等于向前却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每一次看着一个伤兵的生命就在他的眼前逝去,他就感觉像有一把刀,一刀就砍在了他的心头上。
痛!好痛!!
从来没想过,要想抱住一名伤员的性命,竟是如此的困难。
然而,更让于向前没有想到的是,本来正为伤员的大量逝世心急窝火的他,竟很快得到了一则震撼的消息。
草药竟已快用完了!
于向前跑到囤积物资的地方,仔细的排查了一会儿,发现那些草药确实没剩下多少了。
他找到军需官,而那军需官则告诉他,军营中虽然有很多粮食,但其余的大量物资,却都囤积在黑血城。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当时便想要去找何湛师,然而一名医师却拉住了他。
按照那名医师的说法,从黑水城到这里,运输车辆就算是再快,也要花上五天的时间,而营地中的这些伤员,恐怕连三天都顶不住。
那名医师还建议于向前,最好将草药用在伤势较轻的伤员身上,那些伤势较重的伤员,为其包扎止血就行,然后就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你这是什么话,任其自生自灭,你们以前也这么做的吗!?”
于向前颇为震惊的看着朝他提建议的这名医师,脸庞都有些扭曲。
“是这么做的,每次打完仗后,那些伤员都会死上许多,伤势轻微的伤员如果是有足够的药物,那也许还救得活,而伤势重的伤员,十个里面能活下一两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名医师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显的有些憔悴,皮肤也很是粗糙和黝黑,一看就是经历过日晒雨淋的人。
医师的头上,还戴着一顶专属于医官的白色帽子,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麻布衣服,语气很是理所当然得道:“将军,每次打完仗后,死去的伤员们会被扔出大营,如果条件和时间允许,会对他们举行火葬,但如果条件不允许,就会对那些尸体置之不理,任由其堆叠成一座小山。”
“嘶!”
于向前轻吸了口冷气,默默地盯着医师,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莫非经历过这些事情?见到过很多这样的事吗?”
医师点了点头。
于向前追问道:“你是哪里人?”
“御屈郡。”
医师的回答很简短。
但这个答案,却很有说服力。
御屈郡,顾名思义,就是抵御南屈国的边郡。
既然是边防重镇,这名医师经历过战争,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然而,确认了这个事实后,于向前却为此沉默了。
那些受伤的士兵,说轻一点是他的手下,说重一点,就是与他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袍泽。
这些伤兵中每死一个,于向前也都要伤心难过,而要让他放弃这些那些重伤员,那无疑是万般不愿的。
可他有办法吗?
没有,根本没有。
这就是战争。
这艰难的取舍,让为将者不得不硬起心肠。
于向前突然想到了他那绝情的父亲。
“于涛他当年,也是经历过这些事吧?当初我还怨他选择了于真,现在看来,战场就是一个能让人将心硬起来的地方啊!”
于向前轻声的自语了几句,双手便紧紧的捏成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其的手指都深深的陷入了肉,浑身都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良久。
“就依你所言,把剩余的草药尽量配给受伤轻的士兵,但对每一个受重伤的士兵,也要仔细的看护,虽然没有草药给他们,等能饮的热水,缠绕伤口的净布,这些东西,绝对都不能少。”
于向前最终还是将草药分配给了那些轻伤员,却没有完全撇下那些重伤员,这样的行为,让那名医师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异色。
那名医师很短暂的打量了于向前一下,才向于向前拱起了双手,道:“是。”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于向前突然转头,看着朝他拱手的医师,出声询问起来。
“我叫付垒。”
“哦。”
于向前微眨了眨眼,记起瑜国内并没有付姓的显赫贵族,便又出声道:“你是如何投身军旅的,以前又是干什么的?”
“将军,我以前是本来就是一个小渔村里的郎中,后来,家乡闹洪灾,死了很多人,小人无家可归,到处流浪,凭着一些能给人治病的本事,勉强的活得下来,本来,我是想找一处地方先安定下,却在经过御屈郡时,被城主的人抓了,然后就随着军队来到这里了。”
付垒脸上的神情很是颓丧,说话的语气也显得有气无力。
于向前看着付垒,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隐约觉得身旁的这人不简单,思索了片刻,便又开口问道:“你识字吗?”
“认识几个。”
“那几个字是谁教你的?”
“自己看别人写,学来的。”
“你身在小渔村,那你家在浊河旁吗?”
“哦,我家乡旁的那条河,是浊河的支流。”
“那条河的流速怎样?”
于向前突然加快了语速。
“湍急,有时候很湍急。”
“你们渔村每天能捕多少鱼?”
“不多,勉强够果腹,具体有多少我也没计算,大概能捕两百多条。”
“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鱼?你捕过鱼吗?”
“……平时吃些草鱼,也捕过些鱼。”
“那些鱼你是怎么吃的,是红烧还是蒸煮?”
“…蒸煮。”
“鲤鱼你喜欢吗?”
“还行。”
“鲤鱼和干瓜那个更值钱。”
“干瓜!”
“你跑来瑜国干什么?”
于向前语速不变,双眼却死死的盯着付垒的脸,留意着其上的每一丝变化。
“刺探……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