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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正午,几队侍卫在一个小军官的带领下,齐步向路中间跑来,两旁的摊贩和百姓早已习惯了这阵仗,忙让到一边去。军官大声喊着:“清路了,清路了。”百姓们明白是有贵族要经过,忙跪了下来。

雨随着周围的人一起跪在地上,思绪却越飘越远,那一天,也是在这里,她还记得自己穿着一袭湖蓝色的裙子,扎着红色的腰带,跟在安王马队后的轿子旁,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侍女。路两旁的百姓都如今天一般府首跪拜着,等待着安王的马队走过。

只不过,今天所有人都是垂着头,而那天,所有人都仰着头,一边笑,一边看。是啊,安王娶亲,锣鼓震天,自然要普天同庆。

安王十八岁时,皇帝命他主管吏部,安王逐渐忙碌了起来,半年后,皇帝奉太后的旨意,为安王指定了正妃。安王谦谦君子,盛名在外,是多少贵族的女儿的深闺梦里人,而这个让全京城所有贵族家的女儿都嫉妒不已的女子复姓闻人,和当今太后的姓氏一模一样。

安王妃的爷爷正是太后的亲弟弟,当年夏朝太。祖开国之时,安王妃的爷爷虽只是个低等军官,却也是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她的姐姐得以入宫侍奉太。祖。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封了安王妃的爷爷为护国公,大力扶持闻人一族,近十几年来,闻人氏已成为了大夏除皇族之外的第一望族。

安王娶了闻人氏的嫡女,便是为他将来的继位添上了最大的砝码。

安王娶妻那天,雨入王府已整整三年。她陪着李泓一起迎娶了他的王妃,就像陪着他进宫,陪着他办差,陪着他用饭一样稀松平常。安王妃有着很好听的名字——闻人诗,雨看着她和安王一人一头牵着红绸踏进了安王府,风吹动她头上覆着的红丝盖头,一张娇艳的秀脸若隐若现。

从安王妃第一次召见雨和薛公公时,雨就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安王妃生得很美,那样的身份,又是这般样貌,自是眼高于顶,想来整个大夏,除了安王,也无人能配得上她。只不过,安王妃的一双丹凤眼,美则美矣,却显得太过精明。

想来她早已把雨的来历打听的一清二楚,嘴上感谢着雨几次三番救过王爷的性命,又一直照顾着王爷的身体,可话里话外都在警醒着雨,日后,照顾王爷的重任就要换人来承担了。

薛公公低着头,眼角余光瞟着雨,面露担忧。雨却淡然地笑着,恭敬地回着安王妃的话。

李泓刚刚下朝回府,听说王妃正在召见薛公公和雨,向来从容不迫的他,竟然不自觉地疾走了几步。李泓推开房门,视线在房中三人的身上扫过一圈之后,冲着安王妃笑了:“今早起身时,你还未醒,昨晚睡得可好?”

安王妃的脸一红,怪嗔道:“殿下……当着下人的面呢。”

雨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才能掩藏住自己落寞的神情。

安王妃拉着李泓坐下,殷切地问:“殿下早饭用过了么?这会儿饿不饿?”

安王微笑着说:“本王不饿。”他扫了一眼薛公公和雨,平淡地说:“你们下去吧。”

薛公公如获大释,忙拉着雨行了礼,退了出去。

仿佛就是一夜之间,安王用饭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批折子时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出去赴宴也不需要雨作陪了。安王与安王妃婚后琴瑟和谐,出双入对,恩爱无比,一时传为了整个京城的佳话。雨忽然多出了许多空闲时间,她本就不是侍女,王府中的事不需要她做,于是,她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临摹着李泓写给她的帖子,一晚又一晚地流连在白露亭里。

待回到自己的房间之时,天光刚刚微明,远远地,雨就看见李泓站在院子里,她微笑着走上前去,向他行礼。

李泓看着她发梢间的露水,轻声问:“去了哪里?”

“白露亭。”

李泓沉默了片刻,去牵她的手,雨没有抽出手,但也没有如以前一般回握住他。李泓叹息一声,将她揽进了怀里,雨闭上双眼,眼泪无声地溢出眼眶。

李泓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发,喃喃低语:“不要怪我!”

雨摇了摇头:“我从未怪过殿下。”

他们紧紧相拥着,像是此生从未如此相拥过一般,像是此生再不能如此相拥了一般,就这样相拥着,直到太阳完全从东方升起。

李泓松开了雨,低声道:“我要去上朝了。”

雨点头,却只是贪婪地看着他,自安王妃入府之后,她从不敢这样看着安王。

李泓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说道:“对了,你弟弟考中了生员。”

雨嫣然一笑:“多谢殿下。”

李泓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她的院子,雨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目视着他远去的身影。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安王妃躲在院子旁边的树影下,她的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双手狠狠地揪着一条几乎变了形的帕子。

就算是再浓情蜜意之时,他对自己的自称也是“本王”,和对着所有人一样,却对那个女人那样自然而然地自称“我”?

安王妃死死咬着下唇,世人皆道安王与她恩爱,怕是不会多娶妾室,可又有谁能明白,她不怕安王有宠爱的妾室,就算如晋王一般,多娶几个侧妃,时常与舞姬作乐也不要紧。恰恰是这样与她从未有过的紧紧相拥,一个仅仅落在了额发的吻,和那缠绵悱恻的目光,才成为了她的心腹大忌。

————————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雨都觉得那样的陷害实在是太拙劣了,可是再拙劣,依然是致命的。安王怎么就相信了呢?

安王妃召见雨,不仅亲切地赐她座,还亲手给她倒了茶,待察觉出水不对时,大半杯已经下肚。她放下茶杯,沉默地看着安王妃,安王妃脸上的笑意隐去,仇恨让她娇美的面容扭曲:“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留在殿下身边!”

药性很快蔓延全身,若非雨一身的武功,此时只怕早已晕倒。她手脚酸软无力,却并未完全丧失神志,她认出那个将她抱回房间的男人是王府的马夫。因为雨始终睁着眼睛,马夫踌躇着,思虑再三,才颤抖着伸出手去解雨的衣服。

雨冷笑一声:“你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不是不知道我,我劝你最好就趁现在杀了我,否则只要我恢复了力气,必将你千刀万剐。”

马夫吓得瘫坐在地上,半晌后才又硬着头皮站起来,狠下心伸出手,却只脱下了雨的外衫,解开雨的发髻,便走到一旁坐下,带着点哭腔说道:“雨姑娘,对你不住了,我的把柄在人手里,不这么做,也是死,反正王妃要的只是一场戏,我只要演好了戏,她才不会管我是否真的做过什么。”

雨的心里倒生出了一丝对他的同情。只是一场戏么,安王会不会看出这是一场戏呢?雨淡淡地微笑,睿智如他,怎会看不出?

“奸。情”是被薛公公撞破的,他奉王妃之命,带着两个侍女来给雨送几匹王妃赏下的绸缎。两个侍女看到这一幕,又惊又羞,丢下绸缎就跑出了院子,没过多久,阖府上下都知道了雨和马夫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宣淫。

薛公公给雨盖上了被子,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被王妃下了药。”

薛公公深深叹了口气:“闻人家的势力很大,你要小心。”

雨点了点头。

薛公公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老奴知道你很委屈,可是……不要让殿下为难!”

雨闭上眼睛,再次点了点头。

安王回府之后,雨身上的药性已经散去,雨和马夫一起跪在地上,还没等审问,马夫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和雨的“私情”,说的有板有眼,而雨始终沉默着。安王妃坐在李泓身侧,笑着说:“虽是于理不合,但到底是两情相悦,殿下不如小惩大戒,饶了他们算了。臣妾本想着,以雨姑娘的样貌气度,便是殿下的妾室也做得,只不过如今雨姑娘既有了心上人,虽是委屈了些,但也是雨姑娘中意的人,殿下不如成全他们吧!”

雨凝视着李泓,李泓也凝视着她,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好似什么都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安王妃的脸色变了又变,几次想发作,还是忍了下去。良久,李泓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过脸看着安王妃,平静地说:“王妃心地善良,本王深感欣慰,可你初来安王府没多久,对王府的规矩还不大熟悉,安王府向来礼法甚严,绝容不下此等肮脏之事。”他看着雨和马夫,“你们今晚便收拾东西,离开王府。”

安王妃脸上狂喜的表情一闪而过,雨的心中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泓,马夫早巴不得如此,假装求了几下之后,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雨看着李泓:“殿下,我没有。”

李泓不耐烦地蹙了蹙眉:“你没听到本王方才的话么?收拾东西,离开王府,从明日起,本王不想在王府之内再看到你。”

安王妃假意劝着:“殿下正在气头上,雨姑娘还是先离开吧,我会帮你劝劝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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