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与蓬莱宫一东一西,处在后宫的两端,正象征着两宫的主人在宫里一东一西的地位,因担心雨的身子劳累,皇后特意吩咐了软椅抬着送乔氏和雨去蓬莱宫。雨从前只见过蓉贵妃不过三、两次,因隔着远,也从未听见她说话,只远远看去,知道那是一个极美、极艳丽的女人,宫内宫外关于蓉贵妃的传言是数不胜数,什么嚣张跋扈,独霸皇上,房中术了得,妖魅惑主……甚至有人说,蓉贵妃的容颜是吃了长春不老丸之功效,以至于一时间,各种打着贩卖长春不老丸旗号的商贩走遍大街小巷,民间妇人少女均趋之若鹜,然而服用了之后,该难看的还是难看,该衰老的还是衰老,蓉贵妃却依然年轻美貌。
约莫走了一柱香的时间,雨探身看了看,发现还未到蓬莱宫,不由得问抬软椅的太监道:“怎么走了这许久还未到?为何不走永巷,要从这里绕路呢?”
一旁的太监回道:“二小姐有所不知,那永巷虽然是近路,可里面住着的尽是一些粗使下人,还有冷宫的犯妇,怨气很重,如不是特别要去,一般我们可不敢带贵人走那条路,怕受了冲撞。”
雨这才点了点头,乔氏奇怪地问:“语儿,你怎么知道走永巷最近?你又没有去过蓬莱宫。”
雨曾为了安王记下了宫里的每一处地形,自然再熟悉不过,她笑了笑说:“之前听几个宫女提起过。”
又过了一会儿,乔氏和雨才到了蓬莱宫,因一早便知道她们要来,管事的宫女将她们直接引入了内殿等候,与太后殿的庄严肃穆、皇后殿的雍容大气不同,蓉贵妃的殿里金碧辉煌,奇珍异宝无数,北海的珊瑚,南海的珍珠,和田玉做的蟠龙灯……别的不说,只那摆在殿中央的一颗巨大的翡翠石,色泽通透,触手生凉,圆润无比,其价值怕是已不能用“连城”来形容。
乔氏也是第一次来到蓬莱宫,不禁有些紧张,二人坐在这诺大的殿中,一时默默无言,静静等待着蓉贵妃在内堂梳妆,据闻蓉贵妃喜静,刚睡醒时又尤其听不得声音,整个蓬莱宫此时都是寂静无声的,连宫人走路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等了一会儿,雨才听到一阵细微的动静,还未见人,便闻见了一股清新的花香,接着,通往内堂的连珠帐被宫女撩起,一个华丽精致的美人轻轻走了进来,乔氏和雨忙站起来行礼,蓉贵妃笑着道:“起来吧。”
蓉贵妃今年尚不到三十,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韵味的时刻,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孔雀纹宫装,外面披着一层白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深紫色的花纹,因是刚刚起身,见的又是女眷,所以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地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头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着莲步轻移,发出一阵叮咚的响声。她肌肤雪白,容颜娇媚,一颦一笑都带着说不出来的韵味,只眼波那么轻轻一荡,就叫人觉得如沐春风,浑身酥软。
乔氏命下人将献给蓉贵妃的礼品送了上来,蓉贵妃微笑着一一看了,向乔氏表示了谢意,又赏下了回礼,才让贴身的宫女收了进去,向乔氏道:“世子夫人是第一次来本宫这蓬莱宫吧?”
乔氏陪着笑道:“确实如此,娘娘这里便如它的名字一般,当真是蓬莱仙境,奇珍异宝实在让妾身大开眼界。”
蓉贵妃掩嘴而笑:“什么仙境呀,都是些陛下赏赐的东西,不摆出来就得收在库房落灰,暴殄天物,摆出来吧,倒显得本宫奢靡了,背后总让人说闲话。”
乔氏说:“陛下爱重娘娘,自然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娘这儿送,别人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嫉妒娘娘罢了。”
蓉贵妃笑看着雨:“这是世子的小女儿么,长得竟比她姐姐还要标致呢!”
雨起身福了一福:“闻人语见过贵妃娘娘。”
“好,好,礼数也好,一见便让人喜欢。”
乔氏说:“娘娘盛赞,小女怎当得起呢,妾身只盼着她能学到娘娘的一星半点,便心满意足了。”
“学本宫有什么好?”蓉贵妃淡淡地睨视了雨一眼,嘴角淡淡的笑容深有意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妃子罢了。”
雨正色道:“回娘娘的话,不止是语儿要学,这全天下的女子,又有哪个不想学呢?娘娘与陛下琴瑟和谐,恩爱有加,在民间传为佳话,娘娘爱梳的发式、平日的妆容、所用的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均被民间女子纷纷效仿,求得不过是能和夫君如娘娘陛下这般恩爱,沾一沾娘娘龙凤同胎的好福气呢。”
蓉贵妃颇为惊喜地问:“民间当真如此么?”
雨说:“千真万确,怎敢欺瞒娘娘?”
蓉贵妃显然对此很感兴趣,又絮絮问了雨许多,雨都一一回答了,正聊得开怀,忽地有宫女来通报,说是公主午睡醒了,蓉贵妃问:“浲儿可醒了?”
宫女有些支吾:“齐王殿下他……他……”
“又跑出去玩了吧?”
宫女只得点了点头,蓉贵妃无奈地笑着,挥了挥手道:“下去吧,伺候瀛儿起来之后,让她过来一起用茶点。”
宫女行礼退下,蓉贵妃对乔氏说:“世子夫人也是儿女双全的人,这儿子跟女儿到底是不一样,整日地好奇外面,一有机会就要出去玩耍,真是头野马驹子!”
“母妃在说谁是野马驹子呢?”话音刚落,一个爽朗的声音忽地从殿外传来。
李浲也不待通报,径直走进了殿里,蓉贵妃嘴上虽笑骂着,可一见李浲,眼里都带了笑意,表情也温柔了起来:“去哪里疯了?晌午都不歇歇么?”
李浲道:“给母妃请安,母妃不用担心,儿臣晚上早睡些便是。”他转眼看了看乔氏,又说,“母妃这里有客人?”
蓉贵妃拉过他道:“这是护国公府上的世子夫人跟二小姐,你快来见过一下吧。”
乔氏跟雨向李浲行礼,李浲的眼光落在了雨的身上,他惊喜地跨了一步上前,扶起雨道:“是你?!”
雨往后让了让,避开了李浲的手,低下头道:“见过齐王殿下。”
李浲也自觉得失礼,缩回了手说:“起来吧。”
乔氏狐疑地看了看雨,蓉贵妃也奇怪地问道:“怎么,你们见过么?”
雨刚要说话,李浲抢先一步道:“适才儿臣在御花园内,与二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当时互不知道彼此身份。”说完直拿眼看着雨。
雨暗自好笑,便俯身道:“小女愚昧,竟没认出殿下,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算是默认了他们相遇的地点是李浲所说的御花园而非昭阳宫。
李浲道:“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乔氏小声地斥责:“语儿,你怎么能擅闯御花园?还冲撞了齐王殿下!”
雨低着头,在李浲的衣袍上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李浲见雨因替自己隐瞒而受到了母亲的责骂,便向乔氏作揖道:“夫人,这不能怪二小姐,总之,是本王不好,还请夫人不要再责骂与她了。”
乔氏吓了一跳,急忙让开了些,福身道:“殿下切莫折杀了妾身!”
蓉贵妃看着一反常态的儿子,看向雨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深意,她随即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孩子们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都是自己人,来,坐下用些点心吧。”
说话间,宫女已经将午后茶点端了上来,蓉贵妃自与乔氏一边品茶一边聊着些家常闲话,李浲坐在雨的身侧,见雨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茶杯,便凑过去小声道:“多谢你替我隐瞒!”
雨放下茶杯,淡淡地说:“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不必挂怀于心。”
李浲带着一丝促狭的笑:“不过,我也替你隐瞒了,也算互不相欠!”
雨微蹙着眉,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李浲瞟了一眼乔氏说:“难道你想让你娘追问你究竟为了何事在伤心么?”
雨的心忽地一沉,蓉贵妃话中有话的交谈以及李浲的插科打诨,让她暂时没有功夫去回味不久之前的痛彻心扉,此时李浲乍然提起,那满心的痛楚仿佛又一下子涨满了整个胸口,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让呼吸顺畅了那么一些,她凄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想,谢谢你替我隐瞒。”
李浲怔怔地看着雨,半晌说不出话来,雨转过头,不再说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李浲拿过一盘糕点摆在雨的面前,有些僵硬地说:“你吃这个么?”
雨微笑地拿起一块:“谢过殿下。”
李浲一时讪讪,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在沉默中,连珠帐忽地被掀开,晶莹的珠子碰撞,叮咚直响,李瀛缓步走了进来,一看见雨便笑着说:“语妹妹,你果然来了。”
乔氏和雨站起行了礼,蓉贵妃拉过李瀛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嘴角含着笑说:“今早从母后那里回来之后,便一直跟我念叨着语妹妹要来,说来也怪,皇上有四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本宫娘家的兄妹,竟也都是儿子,大哥唯一的女儿尚不满三岁,话都还说不利索,瀛儿不知多盼着能有一个年纪相仿的闺中姐妹,如今可好,有了个语妹妹,总算有人可以说说悄悄话了。”
乔氏说:“承蒙长公主殿下不嫌弃,以后一定常常让小女进宫陪伴殿下。”
“孤也可以出宫去看语妹妹呀,”李瀛兴奋地看着蓉贵妃,“母妃,可以么?”
蓉贵妃嗔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就想着出宫了,以后还怕没你出宫的机会么?”
李瀛拉着雨的手:“不如孤带你在蓬莱宫转转吧,”她转过脸,又对李浲说,“三哥,你要来吗?”
“我……”
李浲刚迟疑了一下,李瀛便拉着雨起身道:“不来算了,反正女儿家说话,你也插不进嘴。”说罢便向蓉贵妃行礼告退,雨见蓉贵妃并无反对之意,也只得跟着一起行礼,随李瀛走了出去,李浲默默注视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