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邵阳被扣押审查,一时间满城哗然,因为牵涉到吏部侍郎张巍的独子,安王为避嫌,主动退出了审查,改由齐王主审,于是连日来李浲都忙得不可开交,安王则待在行宫,整日闭不出户。张巍听说张邵阳成了杀人嫌犯,匆匆忙忙赶来了马陵,在临时关押的地方见了儿子一面后,就匆匆赶到行宫来见安王。二人在房内密谈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看见张巍离去之时,神色非常凝重。
雨在房内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迎春给她添了热水,有些抱怨地说:“出了这档子事,比赛也看不成了,整日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
雨斜睨了她一眼:“怎么,待不住了?当初跟我来马陵的时候,最兴奋的可就是你了。”
迎春噘嘴道:“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又有热闹可看,奴婢当然兴奋啊,可现在……”
雨说:“现在怎么了?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山中环境清幽,多待几日也无妨,再说这案子估计也查得差不多了,稍安勿躁,等大理寺取完证据,就要移回京城审查了。”
“真的?那太好了,那奴婢可要开始收拾收拾了,别等走得时候太匆忙了,落下了什么。”
雨笑看了一眼迎春欢快的身影,摇了摇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忽地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闻人小姐在吗?”
雨恍惚了片刻,才吩咐迎春道:“出去看看。”
迎春忙推门出去,过了会儿又进来道:“二小姐,是安王殿下身边的薛公公,说是王妃派人给安王送了些东西,其中也有给您的,请您过去拿呢。”
雨放下书,站起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继续收拾你的东西吧。”
雨走出门去,薛公公躬身向她行礼,成为闻人语之后,虽和薛公公有过数次的见面,却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话,感念上一世他对自己的照顾,雨和颜悦色地笑道:“薛公公好,最近身子可还康健?”
薛公公不知这闻人家的二小姐怎么会和自己这么熟稔地打招呼,有些意外,忙躬身道:“老奴身子骨好着呢,劳闻人小姐记挂了。”
雨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是啊,高高在上的闻人小姐怎么会跟一个奴才这样寒暄呢?就算人面依旧,也已相隔一世了。她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径直朝着安王的屋子走去。
薛公公在门外禀报:“殿下,闻人小姐来了。”
李泓扬声道:“请她进来吧。”
薛公公恭敬地为雨推开了房门,雨向他略一颔首之后便踏进了屋,李泓背对着她正站在书架前找书,雨行了一礼道:“见过殿下。”
李泓转过身,和颜悦色地说:“你姐姐派人送了些糕点过来,特意说了有些是你爱吃的,就在桌子上,你去看看吧,捡自己爱吃的挑走。”
雨淡笑着说:“谢殿下,劳姐姐记挂了。”身子却分毫未动。
李泓看着她道:“怎么?不想吃这些糕点?”
雨笑了笑:“殿下叫我过来,真的只是拿糕点给我么?”
“不然呢?”
“吏部侍郎张巍的独子牵涉进了杀人案,殿下可想好了要怎么应对了?”
李泓扬眉道:“此案由三弟主审,大理寺审查,与本王已经没有关系了,本王早已奏请了父皇,退出参与此案,何来应对一说?”
“殿下是为了避嫌,这样做自然是应该的,可张邵阳是张巍独子,若保不住他,只怕张巍也就此废了,殿下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吏部,岂非又要从头来过?”
李泓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朝律法森严,倘若张邵阳真的以身犯法,没人能够救他,可他若是无辜,也不可能强加罪名给他,大理寺审案一向公正严明,又有三弟坐镇,定会让此案水落石出。”
雨笑道:“水落石出?殿下别忘了,大理寺手上还有一个我哥哥遇刺的悬案未决呢,此案人证物证桩桩件件都指向张邵阳,不管张邵阳是有罪还是无辜,最终查不出来别的证据,大理寺为求自保,也只能把张邵阳交出去结案。”
李泓沉着脸,缓缓走到窗边,半晌后才道:“照你这么说,无论本王作何应对,张邵阳都保不住了?”
“难道殿下还未察觉,此事就是冲着殿下来的吗?无论那晚和张邵阳在一起的人是谁,他都会命丧马陵,朱成琮……不过是倒霉罢了。”
“那么依你之见,这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呢?”
“殿下细想,您才断了谁的财路?谁又没来马陵完全置身此事之外?”
李泓的脸色冷了下来,一言不发,雨缓缓道:“殿下断了他在汉阳的财路,他便折了殿下一个吏部,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顿了顿,雨继续说,“不过此事说到底,也是张邵阳的事,若张巍肯大义灭亲,想来也动不着他,偏偏张邵阳是张巍独子,张巍视他如命,若张邵阳有个三长两短,张巍恐怕也要跟着去了,这大概……不是殿下想要看到的结果吧。”
李泓思忖了片刻,转身朝她一拱手道:“小妹若肯教我,本王愿闻其详。”
雨微笑了起来,李泓此举,表明已正式承认了她为自己谋士的身份,这一步竟比自己想得还要来的更快一些。雨福身道:“殿下言重了,语儿为殿下效力,本是义不容辞之事。此事看上去虽有些为难,可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可解,当下要务,便是一个字——拖。”
“拖?”
雨点点头:“不错,大理寺的证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总不能把这么多京城贵族一直困在马陵,此案不日就将移回京城审理,如今虽然桩桩件件的证据都指向了张邵阳,可也没有一样能够直接认定他就是杀害朱成琮的凶手,只要殿下让他咬定这一点,就算大理寺以那些证据结案,张巍也可以此要求重审,一旦将此案无限期地拖下去,案情便有了转机。”
“如何转机?”
雨微笑:“这转机么……自然要在那幕后之人身上下功夫了。”
李泓的眼神闪了闪:“他身上的功夫,可不好下。”
“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俗话说蛇打七寸,晋王殿下最大的弱点便是好色,以美□□之,才可以打中他的七寸,”雨轻捋发梢,“不过也不奇怪,就算是英雄,都会难过美人关。”
李泓沉吟着没有说话,雨知道他曾经也想过办法给晋王身边安插女子,可晋王生性多疑,尽管最难消受美人恩,但他对身边的每一个女子都会严密地盘查,一旦有所怀疑,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一个,安王安□□去的那些女子,大多下场凄惨,也未曾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不过芮青颜的人就不一样了,晋王哪怕再厉害,查了个底朝天,也只能查到芮青颜的身上,和一个烟花女子是相识,又有何可疑之处?
雨笑看着李泓:“殿下莫要忧心,这个七寸,就由语儿为殿下去打吧。”
李泓迟疑地望着她:“你……”
雨轻笑一声:“殿下该不会以为我会傻到去以身犯险吧?就算我肯,晋王也不会相信的,殿下放心,我定有万全之策。”
李泓微笑起来:“是本王多虑了。”
雨说:“如今之计,殿下要先稳住张巍,他救子心切,万一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便正好给对方抓住了把柄,至于张邵阳那边,无论怎样,都要让他一口咬定自己绝没杀人,就算吃了些许皮肉之苦,也是为了保住性命。此事急不来,需缓缓图之,日子拖久了,对方见迟迟没有下文,忍不住了,便会再次动手,他不动,我们抓不住他的马脚,但凡他一动,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李泓深深看了雨一眼,缓缓道:“之前……本王真是小看了你,你对朝中官员的了解之深,实在让本王叹为观止。”
雨不在乎地一笑:“殿下怎样看我不要紧,只要殿下觉得我对您有用便足够了,语儿早就说过,若我没有点本事,又怎敢轻言为殿下效力?”
李泓笑着道:“你对本王,又岂止是‘有用’而已?”
雨听着他的双关之语,莞尔一笑道:“殿下方才为我担心,以为我会以身犯险,语儿听后当真感动不已呢。”
“你为本王劳心劳力,本王自然要对你关心。”
雨笑看了他一眼,这才走到桌前,看了看上面摆着几盒糕点说:“真是精致,这些都是姐姐亲手做的么?”
李泓道:“你姐姐的手艺,你自然再熟悉不过了,挑些喜欢的拿去吧。”
雨端起其中一盒:“那语儿就不客气了,余下的这些,殿下可要好好享用,莫要浪费了姐姐的一番心意。”
李泓顿了顿,半晌后才道:“那是自然。”
雨端着糕点,向他行礼告退,待走出房门之后,她才发现原本明亮的天空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今晚怕是要下一场大雨了,雨仰起头,冷笑地看着天边正在缓缓靠近的乌云,像是呓语一般,喃喃说出了方才未曾说出口的话:“但愿这心意,你还能多享受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