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参杂了太多的事,让雨有些头疼,她决定什么也不想,好好地睡了一觉,竟然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迎春进来道:“二小姐,也不知是谁做的缺德事,竟把院子里的木槿花毁了一处,枝蔓都断了,花朵掉了一地,看着真可怜。”
雨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迎春问:“可要告诉管家彻查么?”
“不用了,通知花匠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修补。”
迎春行了个礼退下,雨愣愣地看着窗外那一片姹紫嫣红,他昨日……可是说了今天要来么?然而花还未赏,却已经残了。
花匠心疼地捧着昨晚被雨拽下的残枝,唉声叹气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雨问:“你且只说还有得救吗?”
花匠摇头道:“这样被毁去,这一片的花怕是都要渐渐枯萎了。”
“有这么严重?”
“如何不严重?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木槿初期极难种活,又对土壤挑得很,为着二小姐喜欢,小人特地运了沙土来,悉心栽培,这才有了今天的木槿轩,真是可惜,真是可惜……”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师傅且尽力补救吧。”
花匠叹了口气:“唉,小人尽力而为吧。”
雨看着那些断枝残花,心中竟隐隐有了些愧疚之意,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这些花发生什么事了?”
雨扭头一看,李浲正大步走了进来,下人都跪下行礼,李浲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雨福身道:“天有不测风云,花也有旦夕祸福,它们只是命不好。”
李浲笑着点头:“当真命不好,我还未应主人的邀请来看它们,竟然就抢着凋残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府里谁会敢动你的花?”
雨咬唇未语,李浲微微倾身,凑近看着她的脸道:“莫非是花的主人自己毁去的?”
雨说:“殿下今日是来赏花的吗?”
“自然是,你曾邀我待木槿花开时便来此欣赏,只是没想到……”
“虽然毁了这一处,可还是有不少是开着的。”
李浲环视一圈,笑道:“确实还有不少开着,只可惜这一处断枝显眼,不够完美罢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之物,殿下难道不觉得只有不完美才会令人印象深刻吗?”
李浲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么说,你是希望我印象深刻咯?”
“我只是不愿辜负殿下特意来赏花的一番心意罢了,木槿花也叫蕣英,朝开暮落,每日只开放一瞬,若是不能给殿下留下深刻的印象,留着又有何用?”
李浲摇摇头:“我倒不这么觉得,木槿虽朝开暮落,但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就像太阳落下又升起,春去春又来,就像……一个人坚持心中所爱,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轻易改变。”
雨愣愣地看着他,李浲笑了笑,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发梢,两枚龙凤型翠绿的玉佩垂在雨的眼前,李浲道:“有女同行,颜如蕣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雨问:“这是什么?”
“这里有女,有蕣,如果没有佩玉,岂不辜负了你请我来赏花的一番心意?”李浲嘻嘻一笑,阳光之下,那翠绿的玉佩散发着悠悠的光芒,在雨的眼前晃来晃去。
李浲将龙型的那一块挂在自己的腰间,又拉起雨的手,将凤佩放在她的手心:“这玉佩,你我一人一块。”
雨刚要拒绝,李浲挑眉道:“不许说不要,就当是……我昨日为你解围的酬劳。”
“那也应该是我酬谢殿下,怎能是收殿下的礼?”
“这不是礼,你若收下,便是对我最好的酬谢。”
雨默然地握着玉佩不知说什么才好,李浲松开手,指着地上掉落的木槿花道:“这些花不如收起来晒干吧,入药可以清热止咳,对你也是有益处的。”
雨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迎春忽地拿了一个帖子进来行了一礼道:“二小姐,这是晋王府的下人刚送来的帖子,说是给您的。”
雨蹙眉:“晋王府?”
李浲一把从迎春手上拿过帖子,挥手让迎春下去,语气生硬地问:“大哥怎么会送帖子给你?”
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浲三两下拆了开来,仔细看了看,这才递给雨道:“哦,是大皇嫂邀请了京城的贵族女眷们去赴宴。”
雨接过帖子,微微眯起了双眼,晋王妃的邀请?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只怕是一场鸿门宴吧……雨抬起头笑看着李浲:“殿下去吗?”
李浲嗤笑:“女眷们的宴会,我怎么会去?”
“那……长公主殿下会去?”
李浲点头道:“大皇嫂既然请了全京城的贵族女眷,想必也会给她下帖子吧,瀛儿最是爱这些热闹,既是去大哥府上,母妃也会准许的。这些日子为着燕胡使臣即将抵京的事儿,她心情也不是很好,去玩玩就权当散心了。”
“哦?燕胡使臣终于要进京了吗?”
“是啊,这使臣真是奇怪,从燕胡进京的路途虽然不近,可他走得也太慢了,这么长时间才总算要到了。”
“这使臣……走得很慢吗?”
“可不是吗!听各州府上报,他每到一处都会停留许久,只怕是在借机吃喝玩乐,不过也是,想那燕胡偏远之地,哪里有中原的繁华?看到走不动路也正常。”
雨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飞快地盘算了起来,燕胡使臣早不来晚不来,却在童记被查,灾民围在京郊这么一个焦头烂额的时候抵达京城,燕胡、童嵬、灾民……晋王和卫仲文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浲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呢?喊你都不说话。”
雨反应过来,忙冲他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这使臣的差事倒好,可以借机四处游览。”
李浲笑道:“何必羡慕他?你若愿意,我也可陪你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去更远的地方游玩。”
“殿下说笑了,您是皇子,怎可轻易离京?”
“只要你愿意,什么都不是问题。”
雨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李浲认真地看着她:“我之前让你生气了,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
雨摇摇头:“我真的从未生过殿下的气,我只是……”
李浲紧紧盯着她:“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困扰罢了……”
“我让你困扰了吗?”
雨盯着手上的那块玉佩,轻轻点了点头,李浲却笑了起来:“困扰也好,总强过什么都没有。”
雨忍不住噗嗤一笑:“殿下今日很闲吗?爷爷怕是已经久等了吧?”
李浲点了点头:“应该是吧,走,一块儿去?”
雨看着手中的玉佩,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它放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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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天的香樟林内,芮青颜坐在亭子内,脸上遮着面纱,慢悠悠地晃着手中的扇子,雨边走进来边笑道:“你倒是会找清凉的地方。”
芮青颜微笑:“清凉倒是次要的,隐蔽才是关键,这片香樟林如此茂密,在外面即使想看也看不清。”
雨在她对面坐下问道:“那孩子如何?”
“心很细,也懂得察言观色和低调行事,他应该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可听姐姐说,他在下人房里吃饭时,总是只盛一点在角落里安静地吃完,我知道他吃不饱,晚上会让姐姐把他叫过来,在我房里再吃一些。”
“多谢你照顾他了。”
“谢什么?他对我们有用,我自然要好好留着他,更何况我也挺欣赏他的,小小年纪,不容易。”
雨点了点头,芮青颜继续说:“那个张麻子我派人打听过了,他叫张顺义,是个地道的地痞,十年前犯事还进过刑部的大牢,被放出来之后就一直在京郊一带活动,替人接活也算有点能耐,京郊想做些苦力赚钱的人都会找他派活。”
“刑部大牢?”雨诧异地问,“是刑部吗?怎么不是大理寺?”
“这点我也注意到了,确实是刑部的牢房没错,可具体是犯了什么事,已经过去太久了,实在很难查。”
雨蹙眉沉思,一般的囚犯只被关押在大理寺,而进入刑部大牢的,多半是有着人命官司的大案,这样的人除非皇上大赦天下,否则很难出来,可当今圣上在位近二十年,从未听过他曾有过此举,十年前这个叫做张顺义的人究竟是怎么活着走出刑部牢房的?雨问道:“你的人查到了他的活都是从哪里接的吗?”
“各个地方的都有,各种各样的也都有,大概是他有些名气,商家知道他手上有人,苦力们则知道他手上有活,所以不论哪一方都会找他,渐渐也成习惯了。”
“芮重说他因为吃不饱,经常会到货仓里偷东西来吃,却无意间听到了很多次对话,有一次他听到张麻子跟一人说,尽管把药材的价格往高了报,出了事有骁骑营兜着,这个人就是童记的内鬼,只可惜芮重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并没有看见他的模样。”
芮青颜想了想:“以芮重的细心,只要让他再听到那个声音,他一定可以认得出来。”
“你的意思……”
“此人既为内鬼,十有八九是被金钱收买了,一个突然暴富的小人物手上握着那么多的钱,多半会被冲昏了头脑,到天香雅叙这种让他以前高攀不起的地方来挥霍,我打算让芮重去前厅,多听一听这些声音。”
雨摇头道:“不妥,他本身就是躲在你这里的,若让他抛头露面,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对你我不利。”
“我自然不会让他以这幅面孔出现,云姐姐的巧手已经给他装扮一新了,我看如今怕是你都认不出来。”
雨一笑:“是吗?那我拭目以待。”